刘香主传来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陈启明的心湖,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惊涛骇浪。
硫磺出关!流向蒙古部落!非蒙非汉的器物!
这些信息碎片拼凑出的图景,远比勋贵贪腐或技术窃取要可怕得多。这是资敌叛国,是动摇国本的滔天巨祸!
“影海众”所图,绝非仅仅颠覆朝堂或垄断技术,他们是要引外敌入关,搅乱整个天下!其心可诛!
巨大的压力和危机感让陈启明几乎喘不过气。他枯坐工坊良久,直到暮色四合,才被腹中饥饿唤醒。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此事干系太大,绝不能轻举妄动。在没有确凿证据和万全把握之前,任何冒失的行动都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信息和力量。
…
次日,陈启明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继续处理制造局的日常事务。
伤兵营的“高温消毒法”试验仍在继续,效果日益显着,李参将的态度也从最初的怀疑转为半信半疑的默许。太医院那边依旧没有明确表态,但私下前来“观摩”的医官越来越多。
文明点数缓慢而坚定地回升着:【成功救治多名危重伤员,‘高温消毒法’认可度持续提升,文明点数+12。当前点数:79。】
点数的增长带来些许慰藉,但远不足以驱散心中的阴霾。
午后,他决定暂时抛开那些沉重的思绪,给自己找点事做,转换一下心情。他想到了那半成品的“泡腾散”。
来到小工坊,看着桌上那些失败的酸丸碱粉,他无奈地笑了笑。现代食品工业的便捷,在此刻显得如此遥远。
“罢了,先弄点能喝的吧。”他自言自语,放弃了制作固体泡腾片的念头,转而专注于提纯和调味。
他取来提纯后的“石胆”酸粉和“碱霜”,又找来上好的蜂蜜、研磨极细的糖粉,甚至还让人从市集买来了晒干的桂花和薄荷叶,捣成细末。
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不同的比例混合,用水调和,观察着气泡产生的剧烈程度和持续时间,并仔细品尝调整口味。
失败多次后,他终于得到了一碗反应适中、泡沫细腻、口感酸甜适中、略带桂花清香的“泡腾饮”。
看着碗中滋滋作响、不断冒出细小气泡的淡黄色液体,陈启明颇有成就感。他唤来一名小吏:“去请徐先生和翘儿姑娘过来,就说我新制了一道消食解渴的饮子,请他们来尝尝鲜。”
不多时,徐光启和翘儿先后到来。
“文远,又有什么新奇物事?”徐光启笑着步入工坊,好奇地打量。
翘儿也微微颔首行礼,目光落在桌上那碗冒着细微气泡的液体上,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二位来得正好。”陈启明笑着将两碗新调好的“泡腾饮”推过去,“此乃我偶得古方所制的‘生气饮’,饮下后腹中自生清气,可消食解腻,祛除烦渴。二位试试看?”
徐光启好奇地端起碗,观察着不断升腾的细小气泡:“哦?竟能自生清气?此乃何理?”他小心地尝了一口,眼睛微微睁大:“嗯!酸甜爽口,入口确有气泡翻腾之感,甚是新奇!饮后腹中似有暖流涌动,呃…果然有气上涌…”他忍不住打了个嗝,略显尴尬,随即笑道:“妙!果真能导气下行,舒畅胸臆!”
翘儿也小口尝了尝,掩口轻轻打了个嗝,脸颊微红,眼中却亮晶晶的:“大人,此饮味道甚好,饮之…颇有趣味。”她似乎觉得打嗝失仪,但又忍不住觉得新奇好玩。
陈启明看着两人的反应,心情也轻松了不少,笑道:“此物原理倒也简单,不过是酸粉遇碱粉,水中相激,生出无形之气罢了。于身体并无害处,反有助消化。”
【成功复现并改良简易发泡饮料,带来轻微的生活趣味与技术创新,文明点数+2。当前点数:81。】
点数增长微不足道,但看到徐光启和翘儿脸上罕见的新奇与轻松,陈启明觉得这比点数更有价值。
三人围坐,一边喝着这古怪的饮料,一边闲聊。话题从这“生气饮”的奇妙,渐渐又回到了格物之学上。
徐光启叹道:“文远每每能于细微处见真知,化寻常为神奇。便如这饮子,虽是小道,亦合格物之理。若我大明士子,皆能如此用心于实学,而非空谈性理,何愁国势不昌?”
陈启明点头:“光启兄所言极是。格物之道,本就在于日用常行之间。只可惜…”他想起太医院的阻力和朝中的风气,摇了摇头。
翘儿安静地听着,偶尔为二人添些饮子。她看着陈启明谈及格物时眼中闪烁的光彩,与平日里的凝重判若两人,心中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一名缇骑气喘吁吁地狂奔而来,甚至来不及行礼,急声道:“大人!李总旗让您速去前厅!京师…京师八百里加急军报!”
陈启明心中猛地一凛,手中的碗险些脱手。徐光启和翘儿的脸色也瞬间变了。
三人立刻起身,快步走向前厅。
厅内,李总旗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手中紧握着一封插着羽毛的信函。见陈启明进来,他立刻上前,压低声音,语气急促:
“大人!兵部转来的急报!蓟州镇传来警讯!一伙身份不明、装备异常精良的蒙古骑兵,突袭了喜峰口外一处墩堡!守军死伤惨重,墩堡…失守了!”
“什么?!”陈启明和徐光启同时失声。
蒙古入寇并不稀奇,但通常发生在秋高马肥之时,且多为掳掠边民。如今时节不对,且直接攻击并夺取坚固墩堡,这绝非寻常寇边!
李总旗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幸存的军士冒死回报…那伙骑兵,部分人竟携带有…威力远超寻常的火铳!墩堡墙体有被异常猛烈火力轰击的痕迹!兵部怀疑…怀疑其火器来源蹊跷,恐与近期军器监上报的某些…精良火器图纸失窃案有关联!”
火铳!威力远超寻常!图纸失窃!
陈启明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刘香主的情报…出关的硫磺…非蒙非汉的器物…
一切线索,在此刻轰然交汇,指向了一个无比清晰而恐怖的结论!
“影海众”…他们已经动手了!他们不仅向关外输送原料,甚至可能直接提供了先进的武器和技术!
边关的惊雷,已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