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舍不得你......”阿英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可是生死由命,是强求不来的。”
无奈之下,秀玲只好尊重阿英的决定。
她不再提治病的事,而是每天变着法子让阿英开心:做她爱吃的菜,陪她看电视,陪着她去公园晒太阳。
志远和大丽也经常带着沐晨来看望阿英。
沐晨已经上幼儿园了,是个懂事的孩子,每次来都会给阿英奶奶讲故事、背古诗。
“阿英奶奶,”沐晨趴在她床边,“我们老师今天教了一首诗,我背给您听,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看着孩子天真无邪的脸庞,阿英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我们晨晨真棒,都会背诗了。”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
阿英靠在躺椅上,忽然轻声问:“姐,你还记得咱们以前工作过的那个鞭炮厂吗?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秀玲正在削苹果的手顿了顿,眼眶微微发热:“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我也好久没去过了,听说早就停产了。”
“我想去看看,”阿英的眼神里透着怀念,“那里有咱们年轻时候的回忆......”
“好,姐陪你去。”秀玲立即给志远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志远就开车过来了。
听说要去母亲年轻时工作过的地方,他特意把车开得很慢,让两位老人能好好看看沿途的风景。
“妈,阿英姨,您二位指路,我慢慢开。”志远透过后视镜,看见母亲和阿英姨靠在一起,心里酸楚难言。
车子驶过熟悉的街道,最终在一个破旧的大院前停下。
老远就看见了那个被围墙围起来的大院子,只不过大门紧闭,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大锁。
透过门缝往里看,院内杂草丛生,一排排小屋的窗户玻璃破碎,墙皮剥落,显得格外荒凉。
“就是这里......”阿英的声音颤抖着。
两人静静地站在大门外,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阿英,你看那边,”秀玲指着远处的小屋,“那间就是咱们当年卷鞭炮的地方。记得吗?你手特别巧,一天能卷好多盘。”
“记得......”阿英的眼里闪着泪光。
“你当时还老是帮我,每天早上你来的特别早,总是把我的工位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有看门的大爷,那时候你总找大爷借打气筒,现在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还在不在了......”
“王管事也是好人,”秀玲哽咽着,“知道咱们家里困难,从来不克扣工钱。有一次下雪我跌到沟里,他还带着大伙来家里看望......”
志远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听着她们诉说年轻时的点点滴滴,不禁也红了眼眶。
他从未见过母亲和阿英姨年轻时工作的场景,但此刻,他仿佛看到了两个年轻的姑娘在这里挥洒汗水的模样。
“妈,阿英姨,要不要我找人问问,看能不能进去看看?”志远轻声问。
阿英摇摇头:“不用了,就这样看看就好。有些地方,有些回忆,就让它留在记忆里吧。”
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锈迹斑斑的大门,像是在抚摸逝去的青春。秀玲也伸手覆在门上,两人相视一笑,泪水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志远掏出手机,记录下了这暖心的一幕。
“姐,谢谢你带我来这里。”阿英轻声说,“能再来看看,我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回家的路上,阿英一直握着秀玲的手,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
然而,病魔无情。
阿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止痛药的剂量也越来越大。一天晚上,她把秀玲叫到床边:
“姐,送我回老家吧。我感觉时候差不多了。”
秀玲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阿英,你别这么说......”
“姐,你听我说,”阿英吃力地握着她的手,“我想去看看我妈,去看看他......落叶总要归根的......”
秀玲明白“落叶归根”的意义。
第二天,她和平安一起,陪着阿英踏上了最后一次返乡之路。
回到老家的阿英,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她让秀玲和平安陪她去了埋葬她母亲的山头。从口袋里摸出那块自己抓了十几年的小瓷片,她轻声说:
“妈,女儿回来看你了。这块瓷片,我带了十几年,现在该还给你了。咱们一家三口,很快就能团聚了......”
接着,他们又来到阿英丈夫的坟前。阿英跪在坟前,哭得撕心裂肺: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的病逼死了你......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很快就来陪你了......下辈子,咱们还做夫妻,我一定健健康康的,再也不拖累你......”
秀玲和平安站在一旁,老泪纵横。
“姐,姐夫,”阿英转过身,声音虚弱,“我没什么亲人了。等我走了,就把我埋在他旁边吧。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秀玲用力点头,声音哽咽:“你放心......你放心......你放心......”
回到老家的第七天,阿英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开了人世。秀玲按照她的遗愿,把她安葬在她丈夫身边。
下葬那天,秀玲抓了一把坟头上的土,用手帕仔细包好。
“秀玲,你这是?”平安不解地问。
“带回家,”秀玲望着远方,眼神哀伤,“这样,阿英就能一直陪着我了。阿英这辈子太苦了,我要让她在咱们家,继续感受温暖。”
回到北方的小城,秀玲把那个手帕装在一个小瓶子里,放在床头柜上。有时夜深人静,她会对着手帕说说话,就像阿英还在身边一样。
“阿英啊,今天沐晨考试得了满分,你要是还在,肯定又要给他包个大红包......”
“阿英,志远的二手车生意越来越好了,你要是能看到该多好......”
“阿英,我今天特意又去了咱们以前工作的鞭炮厂,那里已经全部拆了,现在成了苗圃,你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生命终有尽头,但真挚的情谊永远不会消逝。在那个普通的小院里,秀玲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守护着这份跨越生死的姐妹情。
每当微风拂过,她总觉得是阿英在回应她的话。而那段在鞭炮厂里结下的情谊,就像绽放的烟花,虽然短暂,却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了最绚烂的光彩。
阿英,虽然已逝,但却永远活在秀玲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