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的闹剧,以宋义人头落地、项羽强势上位而告终。当那颗曾经做着“卿子冠军”美梦的头颅在泥地里停止滚动时,笼罩在楚军头顶近五十天的犹豫、彷徨和憋屈,仿佛被一道狂暴的闪电瞬间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后,亟待喷发的、名为“项羽”的恐怖能量。
项羽,这个年仅二十四岁(虚岁二十五)的年轻人,在砍了宋义之后,并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他甚至没有花时间去搞什么盛大的就职仪式,或者发表长篇大论的就职演说。他需要的不是形式,是行动!是速度!是结果!
他就像一台上满了发条、并且刚刚更换了最强劲引擎的战争机器,一经启动,便爆发出令人瞠目结舌的效率。
接管全军的第一时间,项羽立刻召集所有将领,下达的命令简洁、清晰、且不容置疑:
“英布!蒲将军!”
“末将在!”两位以勇悍着称的将领应声出列,眼神中充满了对新统帅的敬畏和跃跃欲试的战意。
“命你二人,率两万精锐,即刻出发,渡过漳河!”项羽的手指在地图上猛地一划,“目标,章邯为王离军构筑的甬道!给老子狠狠地打!断其粮草,乱其后方!”
“喏!”英布和蒲将军没有丝毫犹豫,领命而去。他们喜欢这种风格,干脆利落,目标明确,比宋义那套云山雾罩的“坐收渔利”强太多了!
这两万楚军精锐,如同两把出鞘的尖刀,迅速渡过漳河,直扑秦军那条赖以生存的“输血管”——连接棘原和巨鹿的运粮甬道。
此时的章邯,或许还沉浸在定陶大捷的余韵中,认为项梁死后,楚地已无足轻重。他对楚军的动向可能有所察觉,但绝想不到新上任的项羽会如此果决,更想不到楚军的攻击会如此迅猛和致命!
英布和蒲将军的突袭,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功!他们如同狂暴的飓风,席卷了秦军的运粮队伍,焚毁了大量的粮草,破坏了部分甬道设施。虽然未能完全切断这条生命线,但无疑给了王离军团一记闷棍,也让巨鹿城内奄奄一息的赵军,看到了一丝微弱的曙光——援军,终于动了!
初战告捷的消息传回,楚军大营一片欢腾!士气为之一振!这更加坚定了项羽的判断:秦军并非不可战胜!章邯也并非算无遗策!关键就在于——快、猛、狠!
“传令全军!”项羽的声音如同洪钟,响彻营地上空,“拔营!渡河!”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战前冗长的动员。整个楚军如同一个被唤醒的巨人,迅速行动起来,收拾营帐,整理兵器,向着漳河岸边进发。
此时的天气,依旧寒冷,漳河水冰冷刺骨,水流湍急。但楚军士兵们的内心,却因为新任上将军的雷厉风行和前锋部队的胜利,而燃起了一团火。
他们依次登上了征集来的所有渡船,船只在河面上排成了长长的队伍,向着北岸驶去。河水拍打着船帮,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在奏响一曲大战前的序章。
项羽站在最前面的一艘大船上,身姿挺拔如松,重瞳之中倒映着对岸模糊的、代表着秦军壁垒的轮廓。他的表情冷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势,正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弥漫。
当最后一名楚军士兵踏上漳河北岸的土地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北风呼啸着掠过原野,卷起地上的枯草和尘土,带着一种荒凉和肃杀的气息。
士兵们刚刚站稳脚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熟悉一下新的环境,就听到了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命令,从上将军项羽口中传出:
“传我将令!”项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的耳中,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冰冷和决绝,“将所有渡船——凿沉!将所有锅灶炊具——砸毁!”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所有士兵,包括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和将领,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凿沉渡船?砸毁锅灶?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才刚过来啊!后退的路不要了?连吃饭的家伙都不要了?
上将军……疯了不成?!
惊愕、疑惑、甚至是一丝恐惧,在士兵们眼中迅速蔓延。就连英布、蒲将军这样的猛将,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然而,项羽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质疑和思考的时间。他麾下的亲兵卫队,已经如同虎狼般扑向了那些刚刚靠岸的船只和随军携带的釜甑(古代炊具)。
“哐当!”“咔嚓!”“噗通!”
凿子斧头劈砍木头的声音、陶制釜甑被砸碎的声音、沉重的渡船进水沉没的声音……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令人心胆俱裂的毁灭交响乐!
看着那些赖以撤退的船只一艘艘沉入浑浊的漳河,看着那些用来煮饭的锅灶变成一地碎片,楚军士兵们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随之升起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觉悟。
退路,没了。
生火做饭,别想了。
做完这一切,项羽大步走到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数万张惊疑不定、甚至带着些许惶恐的脸。
他开口了,声音如同这北风一样凛冽,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煽动人心的力量:
“将士们!”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你们看到了!”项羽伸手指向身后沉船的河面和满地狼藉的炊具碎片,“船,没了!锅,砸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没有了退路!也意味着,我们不必再想着做饭,不必再惦记着后退!”
他挥舞着拳头,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重锤砸出:
“此战——有进无退!”
(这一战,只有前进,没有后退!)
“我们只携带了三日的干粮!”项羽举起三根手指,目光如炬,扫视全场,“三日!我只给你们三日!也只需要三日!”
他猛地将手挥向前方,指向巨鹿方向,那里是秦军连绵的营垒:
“三日之内,必破秦军!”
(三天之内,必须击破秦军!)
最后,他发出了那条最简单、最残酷,也最有效的军令:
“退后者——斩!”
(后退的人,斩首!)
“斩”字出口,带着一股尸山血海般的杀气,瞬间冲垮了士兵们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和侥幸!
退路已绝,粮草有限,军令如山!
除了向前,杀死敌人,夺取他们的粮食和营垒,他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没有!
求生的本能,对食物的渴望,对军法的恐惧,再加上对新任上将军那种混合着敬畏与信赖的复杂情感,以及对秦军、对章邯(杀死项梁的仇人)的刻骨仇恨……这几种最原始、最强烈的情感,在每一个楚军士兵的心中疯狂地交织、碰撞、融合!
恐惧,渐渐被一种更加极端的东西所取代——决死之心!
一种不成功便成仁、不战胜便死亡的疯狂战意,如同瘟疫般在楚军中迅速传染开来!
他们的眼神变了!不再有疑惑,不再有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赤红和疯狂!他们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兵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胸膛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如同被困绝境的野兽。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第一百个……第一千个!
数万楚军将士,同时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那声音汇聚在一起,仿佛要撕裂这寒冷的天空,震碎脚下的大地!
“战!战!战!”
“有进无退!”
“破秦军!杀章邯!”
这一刻,这支军队完成了它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次蜕变。他们不再是一支普通的军队,他们是一群被逼到绝境、挣脱了所有枷锁、只剩下杀戮和求生本能的凶兽!而驾驭这群凶兽的,就是那个站在高处、如同魔神降世般的年轻人——项羽!
项羽看着脚下这支已经完全被点燃、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军队,他那双重瞳之中,终于燃起了满意的火焰。
他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他拔出佩剑,剑尖直指巨鹿方向,发出了总攻的命令:
“目标——秦军大营!全军——进攻!”
饥饿的、疯狂的、没有退路的兽群,发出了最终的咆哮,跟随着他们的王,扑向了看似强大无比的猎物!
而此时此刻,巨鹿城下的秦军主帅王离,以及远在棘原的章邯,或许还沉浸在兵力优势和过往胜利的自信中,完全没能预料到,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毁灭性风暴,已经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降临到了他们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