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天色刚泛起鱼肚白,墨家一行人便悄然离开了山洞。
晨间的山林寒气未散,带着刺骨的凉意。
经过一夜休整,众人精神稍复,墨怀鑫手臂的伤在墨清楠木系异能输送的生机滋养下,已恢复如初,脸色还红润了不少。
他们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黑风口附近,藏身于林木之后,小心探查。
官道上,空空荡荡。
昨日那场厮杀的痕迹,竟被抹得一干二净。
没有尸体,没有血污,连车辙印都变得模糊不清,显然是被人刻意处理过。
只有路边几处新翻的泥土和被箭矢削断的枝丫,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凶险。
“官府的人来过了。”
墨宁轩看着这过于干净的场面,声音很低。
杨淑玉攥紧了女儿的手,有些不安。
“那我们……就这么出去?”
“对,就这么出去。”
墨宁轩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位家人。
“我们是侥幸从山匪手中逃脱的幸存者。记住,从现在开始,林子里发生的一切,我们一无所知。”
众人心中了然,齐齐点头。
“走吧,去前面的驿站。”
墨宁轩理了理微乱的衣衫,率先走出林子。
晨光穿过薄雾,落在他身上,那份温润儒雅的气度不减分毫,谁也看不出他昨夜曾亲手布下一场杀局。
殷素等人紧随其后,一家人重新踏上官道。
流放的路还很长,但他们,已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墨清楠走在队伍中间,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埋葬了罪恶的密林。
她的精神力悄然探出,如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方圆数里。
官道安全,驿站的方向炊烟袅袅,人声嘈杂。
她收回精神力,在这场狩猎中,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从一开始,就由她说了算。
……
驿站不大,却挤满了人。
浓重的血腥味、草药味和汗臭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受伤的官差和流放犯人或躺或坐,呻吟与哭泣声交织,让这方寸之地如同炼狱。
周心茹早已拉着女儿郑玉珍在门口翘首以盼。
她遵照墨宁轩的吩咐提前抵达,从幸存者口中拼凑出了黑风口发生的一切,每多听一句,心就往下沉一分。
当墨家一行人的身影从晨雾中由远及近,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断了。
“墨先生,墨夫人!”
周心茹尖叫一声,拉着女儿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眼泪夺眶而出。
“你们……你们回来了!太好了,老天保佑,真是太好了!”
她语无伦次,声音里是劫后余生的颤抖。
杨淑玉连忙扶住她,柔声安慰。
“周妹子,别急,我们都没事。”
周心茹这才定睛细看,见墨家众人虽衣衫有些凌乱,却个个精神尚可,身上并无明显伤口,一颗悬着的心才算彻底落回肚子里。
她拉着杨淑玉的袖子,急切地将自己打听到的情况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我到驿站没多久,王大人就带着剩下的人到了。听张龙他们说,山匪一冲出来,李贵那个天杀的,拉着他手下三子就钻进草丛里,跑得比谁都快!连个警示都没给!”
说起李贵,周心茹的语气里满是鄙夷和愤恨。
“后来,他们都以为死定了,谁知道突然来了一队巡防的官兵,三两下就把剩下的山匪给打跑了。”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地垂下。
“官兵把他们护送到这儿,王大人清点了人数……死了两个差役,五个犯人……我那前婆婆,也没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声音低不可闻,袖中的手却不自觉地松开了。
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卸下重担的解脱。
墨宁轩静静听着,神色不变,只在听到“官兵”二字时,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那郑秀儿呢?”
杨淑玉轻声问。
周心茹脸上闪过一丝快意,很快又隐去。
“被山匪掳走了。”
这下场,比死更折磨人。
“李贵和他那个手下,直到半夜才灰头土脸地摸回来,说是……在林子里迷了路。”
周心茹撇了撇嘴,一脸不信。
墨宁轩点了点头,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后怕与庆幸交织的神情。
“多谢周妹子告知。我们也算命大,趁乱躲进了林子深处,这才逃过一劫。”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真的只是运气好。
一家人走进驿站大堂。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他们身上。
惊讶,探究,嫉妒,不一而足。
这时,一个身形高大的官差走了过来。
是王正伍。
王正伍的目光在墨家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墨宁轩身上,语带欣喜。
“墨先生,你们一家没事。真是太好了。”
墨宁轩拱手一礼,姿态从容。
“托大人的福,昨天山匪势大,我等手无寸铁,只能携家眷躲入密林深处,不敢出声,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好,好,昨天看到那么多山匪追进林子,我还以为……”
王正伍拍了拍墨宁轩的肩膀。
“那些山匪呢?你们后来没有遇到吗?”
墨宁轩面露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惊恐。
“这……这就不知道了。我们一家躲得偏远,只听到喊杀声渐渐远去,直到天亮才敢出来。”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自己一家摘得干干净净。
王正伍缓缓点头,不再追问。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只是可惜了那伙悍匪,竟让他们跑了。”
李贵正端着一碗水,碗沿磕碰着牙齿,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手抖得厉害,浑浊的水洒了大半,浸湿了胸前的脏污衣襟。
当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驿站门口,与那道缓步而入的温润身影对上时,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从头顶劈到了脚心。
“哐当!”
手中的破陶碗脱手飞出,在坚硬的土坯地面上摔得粉碎。
刺耳的碎裂声划破了驿站内压抑的嘈杂,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
李贵却浑然不觉。他死死地盯着门口,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那副模样,比白天见了鬼还要惊骇。
墨宁轩……他们一家……怎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