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凹陷处的气氛，因黄菡的意外出现而陡然变得复杂。李致贤与赵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与疑惑。静水县的变故，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虽不知其深浅，却必然会引起涟漪。
（一） 稚子突现，惊疑不定
“我必须下去看看。”李致贤语气坚决，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忧。黄菡那孩子与他有缘，且其父黄惜才也算是故人，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放任不管。
赵茂点了点头，并未阻拦，只是冷静地提醒：“小心有诈。我在此警戒。”
李致贤会意，整理了一下因逃亡而凌乱的衣袍，深吸一口气，这才沿着赵茂之前探查的路径，小心翼翼地向下方的土坑靠近。
他的出现，再次引起了土坑中祖孙的惊恐。老乞丐将黄菡死死护在身后，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与恐惧，如同受惊的老鸟。
“老丈莫怕。”李致贤在距离土坑数步之外停下，放缓声音，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无害，“在下姓李，与这孩子的父亲是旧识。不知二位为何深夜在此？静水县可是出了什么事？”
听到“姓李”和“旧识”这两个词，被老乞丐护在身后的黄菡猛地探出头来，借着稀疏的月光，他努力辨认着李致贤的脸。虽然李致贤此刻形容有些狼狈，但与记忆中那位温和儒雅的“李叔叔”的轮廓渐渐重合。
“李……李叔叔？真的是你吗？”黄菡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他挣脱老乞丐的手，想要爬出土坑。
老乞丐仍有些迟疑，紧紧拉着黄菡的胳膊。
李致贤上前几步，蹲下身，让自己的脸更清晰地暴露在月光下，温和地看着黄菡：“菡儿，是我。别怕，告诉李叔叔，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位老丈是？”
确认了身份，黄菡“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李致贤怀里，小小的身子因为恐惧和后怕而剧烈颤抖着。“李叔叔……有坏人……有坏人去家里……爹爹……爹爹被打伤了……福爷爷带菡儿跑出来的……”
他语无伦次，泣不成声，但关键信息已然透露——静水县黄家出事了！黄惜才受伤！
李致贤心中一震，一边轻拍黄菡的背安抚，一边将目光投向那老乞丐。“福爷爷？”
老乞丐见黄菡确认了李致贤的身份，这才稍稍放松，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李……李大人！小老儿是黄家的远房亲戚，人都叫我阿福……前几日，突然有一伙凶人闯入黄家，什么也不说，就开始打砸，逼问黄相公……逼问什么玉佩的下落……黄相公不说，就被他们打成了重伤……是小老儿趁乱，带着小公子从后门逃出来的啊……”
玉佩下落？！李致贤与隐藏在暗处的赵茂同时心中一凛！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张世荣和淮安王的势力，竟然已经延伸到了静水县！他们是在追查赵茂可能留在黄家的线索，还是在清除所有可能与“茂儿爷”有过接触的人？
“黄相公现在如何？”李致贤急问。
阿福抹着眼泪摇头：“不知道啊……我们逃出来时，黄相公已经昏死过去，黄娘子哭喊着……我们不敢回头，一路乞讨，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才到了京城……小公子说，说找到李叔叔就安全了……我们就一直在城外徘徊，不敢进城，怕被坏人发现……”
听着阿福的叙述，李致贤胸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与寒意。对手的狠辣与缜密，远超他的想象！为了掩盖真相，他们不惜对远在静水县的一个穷书生下手！这是何等的无法无天！
他强压下怒火，将黄菡紧紧抱在怀里，对阿福道：“福老请起，你们安全了。此事我已知晓，定会为惜才兄讨回公道！”
安抚住惊魂未定的祖孙二人，李致贤抱着仍在抽噎的黄菡，与阿福一起，回到了山崖上的隐蔽处。
赵茂看着李致贤怀中的黄菡，以及跟在后面颤巍巍的阿福，面具下的眉头紧锁。黄菡的出现，带来了静水县的噩耗，也意味着他们身边的人和事，都已不再安全。
（二） 盟约细化，权责分明
将黄菡和阿福暂时安置在凹陷处稍事休息后，李致贤与赵茂走到了另一侧，避开他们，进行更深入的商议。
“看来，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加快了。”李致贤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愤怒，“对手已经狗急跳墙，开始清理外围。静水县之事，恐怕只是开始。”
赵茂缓缓点头，眼神冰冷：“他们越是如此，越说明我们触及了他们的要害。黄家父子因我而受累，此事，我必不会就此罢休！”他看了一眼蜷缩在阿福怀里渐渐睡去的黄菡，继续道，“当务之急，是确保这孩子的安全，并妥善安置这位老丈。”
“此事交给我。”李致贤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我在京郊有一处隐秘的田庄，庄头是绝对可靠的家生奴，可先将他们安置在那里，派人保护，等风头过去再作打算。”
赵茂表示同意：“如此甚好。”他话锋一转，回到核心问题上，“既然你我已决心联手，有些章程，需得明确。否则，各自为战，难免再出差池。”
“正该如此。”李致贤神情一肃，“殿下请讲。”
赵茂也不客气，沉声道：“第一，信息共享，不得隐瞒。凡涉及张世荣、淮安王、边军、赵天雷及玉佩相关线索，无论巨细，需第一时间互通。”
“可。”李致贤郑重点头，“李某既已立誓辅佐殿下，自当坦诚以待。”
“第二，分工协作，各展所长。”赵茂继续道，“李大人你身处明处，手握官方资源，负责利用职权，暗中调阅淮安王府、边军将领及相关账目档案；监控马庸及张世荣一党核心成员的动向；利用官面身份，在必要时提供掩护与策应。”
“而赵某，”他指了指自己，“隐于暗处，江湖尚有几分力量。负责动用一切江湖渠道，搜寻赵天雷下落；探查张世荣及淮安王可能存在的隐秘据点与不法勾当；处理一些……官面不便出手之事。”
这是最合理的分工。李致贤的官方身份是巨大的优势，但也受限于规则；赵茂的江湖手段灵活诡谲，能触及光明之下的阴影。两者结合，方能互补。
“第三，确立唯一且安全的联络方式与紧急预案。”赵茂强调，“经此荒庙一事，寻常联络方式已不可靠。我们需约定死信箱位置、紧急信号、以及若一方失联后的应对措施。”
这一点至关重要，关乎生死。两人就联络细节进行了仔细推敲，最终确定了三处位于不同区域、极其隐蔽的死信箱位置，以及几种在不同情境下使用的紧急联络暗号。
“第四，也是最后一点，”赵茂的目光透过面具，锐利地看向李致贤，“此次合作，目标唯一：扳倒张世荣与淮安王，为太子昭雪。期间，或许需要行非常之事，用非常手段。李大人，你官身所限，有些事，可由赵某来做。”
他这话说得含蓄，但李致贤明白其中的含义——有些脏活、险活，甚至可能触犯律法的事，赵茂愿意一肩承担，以保全李致贤的官身和清誉。
李致贤心中复杂，既有感激，也有一丝文人的挣扎，但他深知，面对如此凶恶狡诈的对手，拘泥于常规则无异于自缚手脚。他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殿下苦心，李某明白。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只要为了最终的公道，有些……权宜之计，李某……可以接受。”
这不是轻松的承诺，意味着他将在某种程度上，默认甚至配合赵茂的“法外”行动。但为了那个更崇高的目标，他愿意承担这份道德与律法上的重压。
（三） 同心协力，暂定章程
四条章程，勾勒出了这个特殊联盟的基本框架。虽然没有白纸黑字的盟约，但两人之间的眼神与承诺，比任何契约都更为牢固。
“既然如此，你我便依计而行。”赵茂伸出手。
李致贤再次与之重重一握：“同心协力，共克奸邪！”
盟约，于此正式定下。
“眼下，先处理黄菡之事。”李致贤道，“我即刻安排韩罡，秘密将他们送往京郊田庄。殿下您……”
“我需立刻返回城中，安排人手，全力搜寻赵天雷。静水县之事，说明对方也在加紧行动，我们必须抢在前面。”赵茂顿了顿，“此外，我会让石柱暗中排查我们内部，确认荒庙泄露之事，究竟是意外，还是……”
内鬼的阴影，依旧笼罩在两人心头。
“好。”李致贤点头，“我等殿下消息。若有赵天雷线索，或发现淮安王与边军勾结的实证，需立刻通知我，以便筹划下一步行动。”
计议已定，两人不再耽搁。李致贤发出信号，唤来了一直在外围警戒的韩罡，低声吩咐一番。韩罡领命，立刻着手安排护送黄菡与阿福前往京郊田庄的事宜。
赵茂则对李致贤微微颔首，身形一闪，便如同鬼魅般融入山林夜色，消失不见。
李致贤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被韩罡小心翼翼抱起的、在睡梦中仍不时抽噎的黄菡，心中百感交集。前路注定遍布荆棘与黑暗，但这个与“白衣”和“黑盗”都结下不解之缘的孩子，或许正是他们在这场残酷斗争中，需要守护的那一点微弱却珍贵的光亮。
（四） 分头行动，暗流汹涌
接下来的两日，京城表面依旧繁华喧嚣，暗地里，两股无形的力量却开始高效运转。
李致贤回到府中，立刻以整顿吏治、稽查积案为名，调阅了大量涉及淮安王府封地赋税、与各地官员往来文书，以及兵部存档的西北边军近几年的人员调动、粮草辎重记录。他埋首于浩如烟海的卷宗之中，寻找着任何可能异常的蛛丝马迹。同时，他加强了对马庸府邸的监控，虽然马庸依旧称病不出，但其府中采买的下人、出入的郎中，都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另一边，赵茂通过石柱，将寻找“脸上带疤、西北口音、疑似军旅出身”的赵天雷的命令，以及打探淮安王与边军勾结风声的任务，悄无声息地撒向了京城的每一个阴暗角落。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和渠道，一些官方无法触及的地方，往往藏着意想不到的线索。
然而，双方的行动都并非一帆风顺。
李致贤在查阅淮安王府的账目时，发现几笔数额巨大的资金流向不明，似乎与西北某个商号有关，但当他试图深入调查时，却受到了来自户部内部的无形阻力，相关档案“恰好”被调用或“遗失”。
赵茂派出的兄弟，在打探消息时，也隐约感觉到，似乎另有一股势力，同样在暗中寻找赵天雷，而且手段更为酷烈，有几个潜在的知情人，在他们接触之前，便已“意外”身亡或失踪。
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
（五） 曙光微露，悬念又生
就在行动似乎陷入僵局之时，转机几乎同时出现在两人面前。
第三日黄昏，李致贤在反复核对一批陈旧军械调拨记录时，发现了一条极其隐晦的线索——大约在太子被废的半年前，曾有一批制式军弩，以“汰换损坏”的名义从京营运出，记录显示其被销毁，但销毁地点和经办人记录模糊。而几乎在同一时期，淮安王的一名心腹管家，曾以“王府护卫所需”为由，通过兵部一位已被贬黜的官员，申请购买了一批“猎具”，其数量与那批“销毁”的军弩竟大致吻合！虽然记录被刻意分开且做了掩饰，但在李致贤有心串联之下，还是发现了这惊人的巧合！
军弩！这可是严格管制的军国利器！淮安王私购军弩，意欲何为？！
几乎在同一时间，赵茂也收到了石柱的紧急回报。一名在城南码头讨生活的老混混，提供了一个关键消息：大约十天前，他曾看到一个脸上带疤、身材高大的汉子，在码头附近与一个身穿绸缎、像是大户人家管事模样的人秘密接触，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那疤脸汉子情绪激动，还提到了“王爷”、“守信”之类的词。之后，那疤脸汉子便消失了。而根据老混混的描述，那个管事模样的人，极像淮安王府外院的一个二管家！
赵天雷接触过淮安王府的人！而且似乎涉及某种“承诺”或“交易”！
两条线索，一条指向淮安王私购军械，一条指向赵天雷与淮安王府接触，都与那位神秘的王爷密切相关！
李致贤与赵茂通过死信箱迅速交换了信息。两人都意识到，他们可能已经触摸到了淮安王阴谋的核心边缘！
“必须找到赵天雷！他可能是唯一知道淮安王用那批军弩做了什么，以及他们之间具体约定的人！”李致贤在密信中写道。
“我已有眉目。”赵茂回复，“根据码头线索，我的人正在排查城南所有可能藏身的地点。另外，那个淮安王府的二管家，是关键！或许可以通过他，找到赵天雷，或者弄清他们的计划！”
然而，就在赵茂准备集中力量，顺着二管家这条线深挖下去时，石柱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那个提供线索的老混混，在昨夜酒后，失足跌入运河，溺毙了。
巧合？还是灭口？
与此同时，李致贤安插在监视马庸府邸的暗哨也回报，称今日傍晚，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悄悄从马庸府邸后门离开，直奔……淮安王府的方向而去！
马庸与淮安王府，终于直接联系了！
风暴的中心，似乎正在向那座富丽堂皇的王府汇聚。
李致贤与赵茂都知道，最后的较量，即将来临。而赵天雷，这个手握关键证据的太子旧部，此刻是生是死？他究竟藏在哪里？他手中的证据，又能否及时被找到，成为刺向敌人心脏的致命一击？
所有的答案，都隐藏在京城的重重迷雾之后，等待着他们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