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那句未尽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晚星心底漾开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天台上，星光与灯火交织，映照着他深邃眼眸中那些她从未见过的、汹涌而克制的情绪。他握着她手的力道，温热而坚定，仿佛要将某种滚烫的意念传递给她。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然而，就在林晚星几乎要沉溺在那片令人心悸的眸光中时，一阵突兀而急促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划破了这暧昧的寂静。
是江辰的手机。
他眉头瞬间蹙起，眼底的波澜如同被投入冰块的沸水，迅速冷却、平复。他松开她的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色微沉。
“抱歉，工作需要。”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疏离。他接起电话，转身走向天台另一侧，“说。”
只是一个字，语气平淡，但林晚星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瞬间变得不同，那是一种进入高度专注和应对状态的紧绷。
夜风吹来，刚才被他握过的手背泛起一丝凉意。林晚星看着他在不远处讲电话的背影，挺拔却莫名显得有些孤寂，心底那份刚刚升腾起的、混杂着甜蜜与慌乱的热度，一点点冷却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以及一丝清晰的认知——他的世界，终究不只有她和这个项目。那些她无法触及的、属于商业与科技的纷繁复杂，随时可能将他从她身边拉走。
几分钟后，江辰结束了通话，走了回来。他的表情已经彻底恢复了平日的波澜不惊，仿佛刚才那个几乎要脱口而出什么的他，只是星光下的一个幻觉。
“公司那边有点急事，需要我立刻处理。”他看着她，语气公事公办，“我让司机送你回学校。”
又是司机。林晚星垂下眼睫，掩去眼底一丝微弱的失落。“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不行，太晚了。”他的拒绝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走吧。”
他率先走向天台出口，步伐依旧沉稳，却没有再牵她的手。
回学校的路上，车厢内一片沉寂。江辰一直在用平板电脑处理邮件，指尖飞快地滑动、敲击，侧脸线条冷硬。林晚星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心里乱糟糟的。她不断回想着天台上的那一刻，他未说完的话，他眼中清晰的情愫那真的只是她的错觉吗？还是，对于他而言，那些刚刚萌芽的、超出合约范围的东西，在接到工作电话的瞬间，就被他理性地归类为“需要立刻处理的干扰项”，并强行压制了下去？
抄袭风波的余震开始显现。第二天，林晚星发现自己的那个“星语绘卷”作品集账号粉丝数开始暴涨，私信和合作邀请塞满了信箱。许多人都提到了昨天汇报会上的事情，对她表示支持和欣赏。
同时，她也接到了辅导员李老师再次打来的电话。这一次，李老师的语气和蔼可亲，充满了赞赏。
晚星啊，真是没想到，你在专业领域这么优秀！昨天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你为学校争光了！江辰同学在那么重要的场合肯定你的能力，这说明你们确实是共同进步嘛！好好好，老师之前是多虑了
来自学校的认可让她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关注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走在校园里，认出她的人更多了，议论声也愈发清晰。
看，那就是林晚星，江大神的女朋友，听说还是个超级厉害的艺术家！”
“昨天在汇报会上被抄袭狗诬陷，江大神当场霸气护妻，帅炸了！”
“果然优秀的人只跟优秀的人玩，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这些话语传入耳中，林晚星的心情却十分复杂。“女朋友”“神仙爱情”这些词汇，像一根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痛着她的心。她和江辰的关系，建立在那一纸冰冷的合约之上，如今却被包裹在如此绚烂的糖衣之下，这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负罪感。
苏念也看到了相关报道和校园论坛的讨论，兴奋地摇着她的肩膀：“星星！你火了！现在全校都知道你是江辰捧在手心里的天才女友了！看谁还敢说你配不上他！”
林晚星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看似耀眼的光环之下，是怎样摇摇欲坠的基础。
项目组的气氛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团队成员们看她的眼神，除了之前的佩服和亲近，更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自己人”的意味。他们似乎已经默认了她和江辰就是真正的情侣，并且对此乐见其成。
而江辰，自天台那晚之后，行为似乎陷入了一种矛盾的状态。
他依旧会在她熬夜时让人送来夜宵，会在她提出专业意见时认真倾听，甚至会在她偶尔因为课业压力而略显疲惫时，以“效率至上”为由，强制她休息半小时。这些举动看似与以往无异，但林晚星却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细微的不同。
他的关心，似乎不再完全包裹在“项目需要”的外衣之下。有时，他会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复杂的、类似于探究和挣扎的情绪，但每当她看回去时，他又会迅速移开视线，恢复成那个冷静自持的江辰。
他似乎在有意识地靠近，又似乎在拼命地克制。
这种若即若离，比之前纯粹的“合约合作”更让林晚星心慌意乱。
这天下午，两人在工作室测试“喜悦之泉”区域的最终效果。当那些充满生命力的、不规则跳动的色块伴随着轻快的音效在屏幕上绽放时，整个工作室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欢呼。
“太棒了！就是这个感觉！”林晚星看着自己构想中的世界被完美呈现，激动得眼眶微湿。
江辰站在她身边，看着屏幕上流转的光影，又侧头看向她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眼神柔和。
嗯，很棒。”他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骄傲？
测试结束，团队成员陆续离开。林晚星还在整理测试数据，江辰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投入下一项工作，而是走到她身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
“那幅《星语》，你打算继续完善吗？”
林晚星愣了一下，点点头：嗯，我想把它画出来，参加下个月的一个青年艺术展。
需要什么资源吗？他问得很自然，仿佛这只是项目之外的寻常关心。
暂时不用，谢谢。”林晚星摇摇头，心里有些暖，又有些涩。他总是这样，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最实际的支持，却从不越雷池半步。
那个展览，江辰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词句，“评委之一是顾言之。”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顾言之？那个曾经让江辰流露出微妙紧张情绪的、才华横溢的青年策展人？
她抬起头，看向江辰。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但她却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紧绷。
他很在意，林晚星发现了，但是假装没发现。
夜晚，林晚星独自在画室里，对着那幅还未完成的《星语》。画布上，理性与感性交织的脉络已经初具雏形，闪烁着幽微的光。她的心思却无法完全集中在画布上。
江辰最近种种矛盾的行为，天台未尽的言语，提及顾言之时那细微的紧张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拼凑出一个让她越来越无法忽视的答案。
他或许对她，并不全然是合约精神。
那她自己呢？
林晚星放下画笔，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她回想起第一次在画廊见到他时，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冷；想起他提出契约时，那份公事公办的理性；想起他一次次看似无意却精准的维护和关怀；想起他披在她肩上带着体温的外套；想起他在星光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瞬间，心口的悸动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却从未在非工作时间主动联系过的头像，犹豫了片刻，然后飞快地打字：
「明天下午没课，你之前说想看看我《星涌》的完成稿，要来看看吗？在我画室。」
点击发送。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要挣脱束缚。她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握住了一个决定命运的筹码。
她不再满足于这种模糊不清的、建立在沙土之上的关系。她想要一个答案，想要确认那片星河之下，她看到的、感受到的，是否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需要知道。
夜色深沉，画室里未完成的《星语》静静散发着微光，仿佛在等待着，为这段始于契约的关系，揭开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