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后，林晚星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上，脚下虚浮得厉害。苏念立刻围了上来，连珠炮似的发问：
“怎么样怎么样？什么合作？是不是超级项目？他本人有没有像传说中那么帅那么冷？”
林晚星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份“合作细则”递了过去，然后疲惫地瘫坐在椅子上。
苏念接过纸张，起初还带着八卦的笑容，但随着阅读，她的嘴巴慢慢张大，眼睛瞪得滚圆，最后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契约恋爱？！三个月？！假装女朋友？！他江辰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还是搞科研把脑子搞坏了？！”
她的声音太高，引得另一个室友唐小雨也从床上探出头，睡眼惺忪地问：“念念，怎么了？谁谈恋爱了？”
“没事，小雨你继续睡。”林晚星赶紧安抚，然后对苏念做了个“嘘”的手势。
苏念压低声音，指着合同条款，一脸不可思议：“星星，你疯了？这明显就是个坑啊！他把你当什么了？情感顾问兼临时演员？还‘不会产生不必要的纠缠’？我呸！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林晚星苦笑着揉了揉太阳穴。“可是，他给出的条件……”
“条件是好！顶级资源，大师推荐，还有钱！”苏念打断她，语气急切，“但代价呢？你要陪他演戏三个月，在这期间你的名字可能会和他绑在一起，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项目结束后呢？你怎么办？‘被分手’？到时候别人会怎么看你？会不会觉得你是被他玩腻了甩掉的？”
苏念的话像一把锤子，敲碎了林晚星因为优厚条件而产生的短暂眩晕，露出了底下冰冷的现实。
“而且，和他那种高智商谈恋爱，哪怕是假的，你不觉得瘆得慌吗？他可能连你的微表情都要分析一下是什么意思！而且他还那么冷，”苏念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
一直安静听着的唐小雨，这时软软地插了一句：“可是……晚星不是一直很需要那个展览的实习机会吗？而且，江先生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苏念瞪了唐小雨一眼，后者缩了缩脖子。
宿舍里陷入了沉默。
林晚星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苏念的担忧不无道理，这确实是一场冒险。但唐小雨也说中了她心底最深的渴望，那个展览，那些资源，是她踮起脚尖也难以触碰到的平台。
晚上，林晚星失眠了。
她翻来覆去，脑海里交替出现江辰冷静无波的脸、沈墨玩味的笑容、苏念担忧的眼神，以及画布上那片亟待点亮却总是差最后一步的《星涌》。
凌晨两点，她索性爬起来，打开台灯，再次摊开那份 “合作细则”。
条款写得非常清晰、公平，甚至可以说是优厚。甲方（江辰）的义务，乙方（林晚星）的权利，报酬支付方式，保密条款，违约责任这些都一目了然。完全是一份标准的商业合同，只不过内容过于离奇。
在“乙方需履行义务”一栏，明确写着：
在项目相关场合，以甲方女友身份配合出现。
从艺术感知角度，为甲方团队提供咨询建议。
保守合作秘密，不对外泄露契约内容。
没有任何过分的要求，甚至强调了会尊重她的个人时间和空间。
他真的只是需要一个“工具人”，一个能帮他解决项目难题的“艺术外挂”。
这种认知，让她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原来在他眼里，她和她笔下的颜料，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可以评估价值、用来达成目标的“物”。
可是，如果仅仅是一次各取所需的交易呢？
她用三个月的“表演”，换取一个可能改变职业生涯的跳板。这听起来，似乎是一笔划算的买卖。至于那些潜在的流言蜚语……只要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又何必在意？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那些堆在墙角的画作上，那些倾注了她心血和梦想，却因为缺乏资源和机会，只能默默蒙尘的作品。
内心挣扎的天平，开始缓缓倾斜。
第二天傍晚，距离江辰给出的四十八小时期限还剩不到三小时。
林晚星站在“星宸科技”所在的写字楼下。这是一栋现代化的玻璃幕墙建筑，在夕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与她熟悉的美院那种充满烟火气和颜料味的氛围截然不同。
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前台小姐训练有素，在听到她找江辰后，似乎早已接到通知，微笑着将她引到了一间小会议室。
江辰正在里面等她。他依旧穿着简洁的白衬衫，坐在会议桌旁，手指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敲击着。
“考虑好了？”他合上电脑，开门见山。
林晚星从包里拿出那份已经签好她名字的合同，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我同意合作。但我有两个附加条件。”
江辰似乎有些意外，眉梢微挑：“说。”
“第一，在非必要场合，我希望尽可能保持我原本的生活节奏，不希望受到过多打扰。”
“合理。可以写入补充条款。”他点头。
“第二，”林晚星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向他，“我希望这份合作是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的。我不是你的员工，更不是你的所有物。在提供艺术建议时，我希望我的意见能得到认真的对待，而不是被视为需要被‘数据化’或者‘优化’的对象。”
这是她作为艺术生，最后的坚持和尊严。
江辰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欣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可以。”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我尊重专业。你的专业领域，你拥有话语权。”
他拿起合同，看了一眼她的签名。她的字迹清秀中带着一股韧劲，和她的画很像。
“欢迎加入，‘心灵的旷野’项目组，林晚星同学。”他公事公办地说，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素描本和一套顶级品牌的颜料，递给她。
“这是？”林晚星愣住了。
“项目工具。”江辰语气平淡，“方便你随时记录灵感和绘制草图。我希望你的专业能力，能尽快应用到项目中。”
林晚星接过画材，触手的感觉告诉她这绝非普通货色。他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果然是效率至上的风格。
“明天上午九点，美术馆项目会议室，第一次项目协调会。”江辰站起身，结束了这次短暂的会面，“不要迟到。”
签下名字的那一刻，林晚星感觉像是亲手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脑子里面空空的，未来三个月会怎样？她完全无法预料。
第二天，她提前十五分钟到达美术馆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大多是穿着休闲但眼神锐利的年轻人，应该是江辰技术团队的成员。他们看到林晚星，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江辰坐在主位，正在看资料。他今天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显得更加斯文俊逸，也更具距离感。看到林晚星，他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她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
这个位置的意味，不言而喻。
林晚星尽量自然地走过去坐下，能感觉到周围探究的视线更加密集了。
会议开始，美术馆的艺术总监也出席了。江辰先介绍了项目整体进展，他的陈述逻辑清晰，语速平稳，强大的气场掌控着整个会议室。
当谈到技术方案与艺术表达的融合难题时，艺术总监再次表达了之前的忧虑。
江辰听完，没有直接反驳，而是侧过头，看向身边的林晚星，语气自然地引入：
“关于这个问题，我的女友，林晚星，她是美院油画系的高材生，或许能从艺术家的角度，给我们一些不同的见解。”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林晚星身上。
有惊讶，有好奇，也有几分不以为然。显然，没人料到江辰会在这个专业场合，引入一个看起来如此年轻，并且顶着“女友”头衔的“外行”。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跳，手心里沁出细汗。
这就是“契约”开始履行的时刻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些目光，看向艺术总监，声音不大，却尽量保持平稳：
“总监您好，我初步看了技术方案，觉得非常精妙。但我在想，我们是否可以从观展者的‘情绪流’出发，而不是从技术的‘功能点’出发来设计体验？比如，在表现‘孤独’主题的区域，或许不需要复杂的互动，只需要一个极简的、能让观众看到自己模糊倒影的装置，配合空灵的音乐和渐冷的温度，那种沉浸感可能比任何屏幕上的解释都来得直接……”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江辰给她的素描本，快速勾勒了几笔，将一个抽象的构想可视化。
会议室内安静了片刻。
艺术总监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情绪流……自我倒影……这个角度很有意思！”
连江辰团队里的几个技术人员，也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江辰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林晚星专注讲解的侧脸，看着她因为投入而微微发亮的眼睛，镜片后的目光深沉难辨。
第一次，在他的项目会议上，出现了他逻辑之外的、无法立刻用数据评估的变量。
而这个变量，似乎……正在产生积极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