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模糊的场景，逐渐变得清晰……
黑暗是黏稠的沥青，灌满了口鼻，凝固了时间。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拉扯着肺叶，吸入的是铁锈、尘埃和某种腐烂内脏般的腥甜——那是恐惧本身的味道。
冰冷粗糙的地面硌着幼小的肢体，无形的绳索勒紧意识，比捆绑手腕的麻绳更令人窒息。
门外，沉重的脚步是悬在头顶的钝斧，每一次落下都震得神经末梢嗡鸣，死亡的阴影在每一次锁孔转动声中悄然膨胀。
幼小的白渊身体蜷缩着，手脚都被麻绳绑住，蒙上眼睛的黑布被泪水浸透。他嗓子破碎沙哑、再也哭不出来，好像眼泪早已流干了。
他无力地瘫倒在地，耳朵紧紧贴着潮湿的地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白渊的心跟着一惊，是那些人来了吗？我马上就要死了吗……
心中巨大而猛烈的恐惧油然而生，他又害怕地忍不住想哭，但身体严重缺水，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白渊在慌乱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这脚步踩得很轻，不像是那些大人的体重。
“哐嘡哐嘡！”金属扭曲断裂的巨响，像是生锈的大门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撞开了！
那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废弃工厂，铁门质量本身就不好，年久老化后，很轻易就被破开。
刺眼的光猛地捅了进来，即使隔着厚布，白渊也能感觉眼皮一阵灼痛。
一个身影直奔到他面前，“别出声！”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喘，是个小孩。
一双手猛地抓住他被反绑的手腕。那手很小，但力气很大，指甲刮得皮肤有点疼。手指在他手腕后面飞快地摸索绳结，又扯又拽，动作很急但很准。
他感到粗糙的绳子猛地一松！勒进肉里的劲儿消失了，血一下子涌到麻木的手指尖，又麻又痛。
紧接着，那双手抓住白渊脸上的黑布，猛地往下一扯！ “嘶啦——” 布被扯掉了。 刺目的白光像针一样扎进眼睛！白渊什么也看不清，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走！” 那声音短促命令道。
一只手猛地抓住白渊刚被松开、还带着勒痕的手腕，拽着他往前一拖！力气大得惊人。白渊根本站不稳，被拽得踉跄扑向那片刺眼的光源。
冰冷的空气混着铁锈和尘土味儿，猛地灌进白渊喉咙。
他被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强光里，眼睛完全睁不开，只能感觉到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地面，还有那只死死抓着白渊手腕的手——滚烫、坚定，指甲几乎要抠进他的皮肉里。
跑出一段，光线没那么刺眼了，但眼前还是模糊一片，全是泪水和残留的光斑。白渊大口喘着气，胸口像要炸开，另一只手胡乱抹了把脸，努力想看清身边拉着他的人。
“你…谁？”白渊嗓子哑得厉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个身影就在他旁边，同样喘着粗气，小小的肩膀一起一伏。但光线像是故意捣乱，或者是他自己的眼睛还没缓过来，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逆着光的轮廓，头发好像有点乱糟糟地翘着。
脸？
根本看不清，像蒙着一层晃眼的光晕。
那人没回答。白渊听见的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心跳。
白渊以为他没听到，喘着粗气又重复了一遍：“呼…你，你叫什么名字？”
抓着白渊手腕的那只手，那股滚烫的劲儿，突然松了一下。
白渊下意识想抓紧，手指却捞了个空。 那个身影往后退了一步，两步，迅速融进那片晃眼的光线背景里，轮廓一下子就淡了，看不清了。
“等等！”白渊往前一扑，手伸出去——
“嗡——”耳朵里猛地炸开一阵尖鸣！
白渊猛地睁开眼。 眼前只有卧室熟悉的天花板轮廓，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模糊不清。
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喉咙深处仿佛还残留着铁锈般的腥气，手腕上似乎还萦绕着那被紧握过的、灼烫的幻觉。
他大口呼吸着平静夜晚微凉的空气，梦境最后那刺目的强光、窒息般的黑暗、以及那个在光芒中奔来又消融的、面目模糊的小小身影，如同退潮般迅速远去，只留下一种空落落的、无法填补的悸动在心底无声回响。
那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最终消散在无声的黑暗里，连同答案一起，沉入了梦醒后冰冷的虚空。
白渊将手掌放在胸口，感受其中巨大的跳动，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平息下来。
他真没想到自己还能梦到这个，那是他小时候在福利院时，被绑架的场景。那时他也才七八岁的年纪，说记性不好吧，也没有，这件事让他整整记了十多年，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今天想起做这个梦了？
说记性好吧，也不是，他至今也想不起来，救他的那位年纪与他相仿的小男孩，他长什么样子？
白渊看向窗外，天空虽然还是黑乎乎的，但已经有了快破晓的迹象。现在大概是凌晨四五点那样吧？？
我操？奇怪……我从中午睡到了第二天凌晨五点吗？这也太诡异了吧！
“小c小c！”白渊紧急呼叫系统。
喊了两分钟，小c终于顶着困倦的眼睛出现，它没好气地皱起眉，“大半夜的…要干嘛！”
白渊来不及骂它，连忙问：“我睡了多久？！”
小c用看傻子的表情望着他，“我是给你发布任务的上司，不是你的睡眠监测管家！”
“别闹，我认真的！”
小c“啧”了声，不情不愿地给他检查身体，“睡了十几个小时，怎么了？”
“怎么了？？出大问题了！！”白渊瞥向床边早就燃尽的安神香，小c奇怪地看着他把烟灰缸拿来。
白渊把烟灰缸凑到小c面前，手不小心一抖，烟灰喷洒而出，染了小c一身。
“无礼的人类！你到底要干嘛啦！”小c又气又恼地，拍干净身上的灰。
白渊敷衍地道歉后，又问：“你赶紧查查，这安神香由什么做的？”
小c身上的灰还没拍干净，额角青筋暴起，张牙舞爪道：“我都说了我不是——”
“求你了小c大人！”白渊眨眨眼睛装可怜，打断道。
“……”小c瞬间哑火，嘴角都快压不住了，还装作勉为其难地给他检查。
不出两分钟，小c得出结论。
“没别的成分啊，就普通安神香。”小c摸着下巴，“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倒是有一处。”
“什么什么？”
小c指间捻着烟灰，脸上突然多出一副扫描眼镜，眼睛发射出的蓝光，在烟灰上扫了扫。
“这安神香用料很贵，是给贵族用的。”
听起来像是句废话，实际也没什么用处。
白渊差点都要气笑了，脑子突然一转，想起这安神香并不是，他亲自提名要买的。而是某天玥倪见他睡眠不好，主动为他点上的。
所以这些安神香他并没有出钱，都是玥倪花钱购买的。但她一个下人，哪买得起？而且还买这么多？
关于玥倪这人，实在有太多疑点了！白渊都分不清她到底是好是坏，虽然很想疏远她，甚至把她逐出府外。
但这毕竟是“剧本”的要求，既然后续发展他已经不知道了，那么玥倪这人一定是破局的关键。玥倪之所以接近他，就一定会有所目的，而那目的一定就是，推动剧情的关键。
所以白渊不能把玥倪赶出府，平日多加提防些就好。还有那个安神香，绝对不能再用了……
白渊无奈地望向窗外漆黑的天，虽然自己已经睡不着了，但他还没“惨绝人寰”到现在把侍女们叫醒。
但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白渊索性起床，换了身便衣。打算出府逛逛，看看这种时候的玄天城，会不会和往常不一样呢？
说干就干，白渊迅速在衣阁里找出，一件轻便的衣裳。被服侍了那么久，看侍女们为他穿衣打结的手法，不用教，自己都看会了。
这件衣服是白渊特意选的，不用里三层外三层搭的华服。只用套在身上，在腰线那打个结就行。
简单的像只穿了件里衣，但没有那些厚厚的衣袍，黎白鸢的身子更显得清瘦了许多。衣服是杏黄色，穿在他身上格外清新靓丽。
白渊找了双同色系的锦缎鞋，套脚上后，又跑到梳妆台前，简单给自己梳梳头发，按照侍女们平时那般，往秀发上抹了点精油。
理理头发倒是行，但梳理尾巴这事他真干不了。幸好这十几个小时里，他睡得还算老实，尾巴依旧蓬松柔软，一点没打结。
一切准备就绪，白渊兴高采烈地走出府门。凌晨五点的玄天城，靛蓝天幕低垂，长街空寂。东方透出灰白微光，凉风滑过冰凉的石面。
白渊独自走在石板路上，惬意地感受着迎面拂来的微风。平时繁华热闹的大街，而此时却连个人影都没you——嗯？？？
刚走出玉狐仙府没几步，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摇摇晃晃地出现在眼前。
“临桉？”白渊快步朝他走去，时临桉浑身散发着酒气，面色醉酡，连带眼尾也染上一抹淡红。
“鸢儿？”时临桉眨着迷离的眸子，想看清黎白鸢的脸，但视线涣散，聚焦不了。
白渊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把他往府里带，关切询问：“你怎么喝这么多酒？一个人喝的吗？”
想必是一人独酌了，要是有另一个人和他对饮，见时临桉这副状态，还不送他回府。那可真是混蛋。
“你为何会在这？”时临桉虽然醉得不行，但还没到神志不清的程度，他以为自己醉酒后，跟黎白鸢发了千里传音，这么晚还打扰他睡觉。
“我睡醒了，想出门逛逛。可哪想我还没出去，就遇上你了？”
时临桉晃晃昏沉的脑袋，白渊把他扶坐在椅子上，刚想起身命人准备醒酒汤，时临桉便拉住他的手腕。
“你要出门吗？”
白渊转头看向他，不假思索道：“不啊，你都在这儿了，我还出门干嘛呢。”
时临桉垂下脑袋，嘴里嘟哝不清道：“你不用管我，我睡一觉就行…你想出去就出去罢。”
白渊顺势坐在他旁边的位置，叹口气道：“像你之前说的，我们关系变淡了吗？连朋友之间最起码的关心都省了？”
“没……”时临桉尽管大脑一团糊浆，也用力摇头，表示坚决否认。
白渊淡然轻笑，安抚似的摸了摸时临桉的脑袋，起身嘱咐：“你等等吧，我去叫人给你做醒酒汤。”
时临桉轻轻点头，虚脱地瘫坐在椅子上，好像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好门口路过一个夜出的侍女，白渊顺便就把事交代了。重新回到座位，轻声道：“等你喝完汤药后，在府中睡一觉再走吧。”
时临桉闭眼靠在椅背假寐，白渊蹙眉盯着他通红的脸颊。在他印象里，时临桉永远都是亲和可靠、很阳光活力，绝不可能把如此丑态暴露在黎白鸢面前。
而且还是主动来玉狐仙府，想必是潜意识要找黎白鸢，但如果真到府门口，他未必敢叩门叨扰。
要不是白渊想着出门逛逛，他都怀疑，时临桉会不会在他家门口睡上一觉？
是发生了特别难过的事么……
此时侍女把醒酒汤端来，等黎白鸢接下后，便自觉退下。
白渊端着碗，用胳膊杵了杵时临桉，叫醒他道：“把汤喝了再睡吧。”
时临桉睫毛抖了抖，缓缓掀开眼皮，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碧蓝眼眸。
他垂下眼睑，看着琼玉碗里的汤药，几秒后才抬手接下。刚舀起一勺喂进嘴里，白渊还没来得及说“小心烫”，时临桉便被烫着了。
滚烫的汤药呛进咽喉，时临桉忍不住地咳嗽几声。白渊掏出手绢给他擦嘴，眉头依旧紧锁，担忧道：“你没事吧？”
时临桉闭上眼，无力地甩甩脑袋。
白渊知道他心情不好，但对此也束手无策。在原着中只有时临桉哄黎白鸢的份，白渊哪知道怎么哄时临桉？
空气沉默半晌，时临桉突然开口道：“鸢儿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白渊闻声抬头，第一眼便对上，时临桉那双满含泪水的眼。大脑一瞬间宕机，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过了十秒左右，白渊才终于反应过来，试探着开口问：“你愿意告诉我吗？”
“……”
气氛再次陷入寂然。
时临桉刹然泪如雨下，但没发出任何呜咽声，只是用那双被眼泪搅碎的、琉璃似的蓝色眸子，缄默地凝视黎白鸢。
“我……”
白渊也是默静地望着他，好像能接纳时临桉所有的破碎和不堪、包容他不再伪装“完美”的灵魂。
“对不起……我说不出口。”
“那就别说了。”白渊用手绢替他擦拭眼角的泪痕，用近乎温柔得能让人溺毙的嗓音，轻哄道：“没事的，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