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浅灰色地砖上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像被切割成碎片的金子，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办公室里已经安静下来，项目组的同事们早就回家补觉了，只剩下空调出风口低沉的“嗡鸣”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轻轻回荡。何时坐在工位上，手指在键盘上缓慢地敲击着，每一次按下都带着明显的疲惫，屏幕上的光标一闪一闪，像是在耐心等待她输入最后的文字。
她的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连嘴唇都没了血色，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连坐直的姿势都有些勉强。但她依旧没有离开，指尖机械地划过键盘——只有继续工作，才能让那些盘旋在脑海中的“过去”“信任”“选择”之类的情绪安静下来，才能暂时忽略心里的空落。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快不慢，带着一种沉稳又克制的节奏，还藏着几分试探性的迟疑。她没有回头，不用看也知道是江生——这几天，她已经太熟悉这个脚步声了。
江生站在她身后，手里端着一杯温水，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是刚从茶水间接的。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杯子轻轻放在她手边，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腕，能感觉到她皮肤的微凉。
她的目光扫过那杯温水，却没有碰，只是继续盯着屏幕，手指停顿了几秒，又重新开始敲击键盘。
“你该回去休息了，已经快两天没合眼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目光落在她疲惫的侧脸上，眼底满是愧疚。
她终于停下敲字的动作，抬起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还有几份项目总结文档没整理完，客户明天要。”其实她知道，文档可以明天再弄，她只是不想面对空下来的时间。
他沉默了一下，没有再劝，而是绕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认真地看着她：“我有话想跟你说，关于那封信的事。”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平静得像是已经预见了他要说的话，只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的木纹，泄露了她的紧张。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动了动，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鼓起勇气：“林婉……是我的前女友。我们在一起三年，从大学毕业到一起工作，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会一直走下去。”提到过去，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怅然，“后来因为项目上的财务问题，我们吵了一架，她觉得我妥协，我觉得她冲动，谁也没说服谁，她就辞职走了，再也没联系过。”
“那封信是她寄的。”他继续说，语气很坦诚，“里面写了她这些年的情况，说当年不该那么冲动，也想跟我解释清楚，可能……也是想让我知道她还在吧。”
“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坚定，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躲闪，只有坦然，“我早就放下了，这几年，我一直专注于工作，直到遇见你。”
何时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盯着屏幕上不断闪烁的光标发呆，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我知道你一直在查。”他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却没有责怪，“你去资料室找旧项目记录，去查城南的写字楼，甚至看前台的监控……其实你都是为了查我和她之间的事，对不对？”
她终于抬眼看他，眼神里有一丝惊讶——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没想到他都知道。惊讶过后，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她攥着鼠标的手，悄悄松了些。
“我不是不信任你。”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是怕被风吹走，“我只是……怕。”
“怕什么？”他立刻追问，身体又前倾了些，眼神里满是急切，他想知道她的顾虑，想把那些不安都驱散。
“怕我拼尽全力赢了项目，赢了所有的挑战，却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眼眶却微微泛红，“我怕你心里还有她，怕我只是你的备选，怕我们之间的信任，早就被你的隐瞒打碎了。”
他看着她，眼神里浮起一丝痛意，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又酸又涩。“那你现在赢了吗？”他问，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
她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回答——她赢了项目，却没赢过心里的不安。
“你赢了。”他替她回答，语气肯定，“你一个人扛下了项目的压力，解决了所有人都觉得难的问题，你比谁都清楚该怎么走下去。可你忘了，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也不是会把过去带到现在的人。”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色物件——是一枚长方形的钥匙扣，上面用激光刻着两个名字的缩写：J.S. & L.w.，边缘已经被磨得有些发亮，显然带了很多年。“这是我们一起买的第一件东西，那时候刚工作，没什么钱，就在路边的小店买的，还觉得特别有意义。”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却没有留恋，“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会一直在一起，会一起换更大的房子，一起做更多的项目。”
他把钥匙扣轻轻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眼神认真地看着她：“但现在，我不想再带着它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只想继续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起面对以后的挑战，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不再隐瞒。”
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躲闪，只有坦白后的疲惫和满满的真诚，像一汪清澈的水，能让人看到底。
她盯着那枚钥匙扣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他，眼神里的平静终于有了裂痕。“你真的放下了？”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还有一丝期待。
“真的。”他点头，语气没有丝毫犹豫，“我承认，过去我做得不够好，太沉默，太逃避，总觉得不提起过去就不会有问题，却忘了隐瞒才是最大的伤害。但你不一样，你值得被认真对待，值得被坚定选择，我不想再因为过去的事，失去你。”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把那枚钥匙扣推回给他，指尖碰到他的手，能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温度。“你留着吧。”她说，语气很轻，却很认真，“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你自己。如果你真的放下了，就不需要靠扔掉什么来证明，过去的经历也是你的一部分，没必要刻意抹去。”
他怔了怔，看着推回来的钥匙扣，又看着她认真的眼神，忽然明白了——她要的不是他否定过去，而是他面对过去的坦然，和选择现在的坚定。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现在的选择是什么。”她看着他，眼里终于浮起一丝情绪，是期待，也是最后的确认。
他看着她，忽然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暖又胀。“我的选择，是你。”他说，声音很坚定，没有丝毫迟疑，“从你第一次在会议上提出流程优化方案，从你熬夜解决技术难题，从你明明生气却还是把项目放在第一位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那笑容很轻，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散，但却又是如此真实，让人无法忽视。这一笑，就像是积压在她心头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随着这一笑，她眼底的疲惫也似乎消散了一些，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此刻也重新焕发出了些许神采。她凝视着他，轻声说道：“那你以后，别再让我怀疑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不要一个人扛着，更不要对我隐瞒。”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是在承诺着什么。然后，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凉得让他有些心疼。他用自己掌心的温度，紧紧地包裹着她的手，希望能给她一些温暖。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形成了一道道金色的光线。这光线温暖而安静，仿佛是在为他们的和解默默祝福。在这一刻，时间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外面的风轻轻吹过，吹动了窗帘，窗帘微微晃动，带来了一丝初夏的凉意。这丝凉意，让她感到一阵清爽，也让她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紧绷了很久的神经，也在这一刻，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她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仿佛全身的力量都被抽走了一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声音里明显透露出一种无法掩饰的疲惫，但同时也似乎夹杂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我有点累了。”
他的反应异常迅速，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便毫不犹豫地说道：“我送你回去。”紧接着，他迅速站起身来，准备帮她收拾电脑。
她微微颔首，表示同意，然后自己动手合上了电脑，并将其放入背包中。尽管她完全有能力完成这些事情，但被他如此关怀备至地放在心上，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他转身走回她的身旁，将自己的外套轻轻地递到她面前，温柔地说道：“早上的天气还有些凉，披上这件外套吧。”她微笑着接过外套，披在肩上，一股温暖瞬间包围了她。然而，就在这时，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调皮：“你以后，还会收到她的信吗？”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眼神坚定而专注，没有丝毫的犹豫，用一种异常肯定的语气回答道：“不会了。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跟她坦诚地谈一谈，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彻底说清楚，让她明白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这样她也能够放下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她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朝办公室门口走去。他跟在她身后，脚步轻而稳，不再有之前的试探和迟疑。
电梯缓缓下行，玻璃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微蓝，远处的天际线渐渐亮了起来，新的一天快要开始了。
“其实我查到一份加密文件。”她忽然开口，打破了电梯里的安静。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她，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在资料室的旧档案里，有一份你和她一起负责项目时的加密文件，里面有工作记录，还有几张你们的合照。”她说，语气很平静，“但我没看，也没解密，因为我不想通过那些过去的东西，来判断我们现在的关系。”
他看着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暖流，眼眶有些发热。他知道，她这是选择了信任他，选择了看向现在，而不是纠结过去。“谢谢你。”他说，声音有些沙哑，却充满了感激。
她没回答，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一层，门缓缓打开。清晨的风扑面而来，带着城市刚苏醒的微凉，还混着远处早餐店飘来的豆浆香气。
她走出去，脚步比刚才轻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重。他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一切都还有希望，未来的日子，只要和她一起，不管遇到什么挑战，都能一起扛过去。
走到路边的垃圾桶旁，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那枚钥匙扣，看了一眼上面的缩写，然后轻轻扔进了垃圾桶——不是为了否定过去，而是为了珍惜现在。他已经不需要靠保留什么来纪念过去了，因为他的未来里，有了更重要的人。
他快步追上何时，和她并肩走在清晨的街道上，晨光渐渐亮了起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