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从写字楼的高层往下望,像是从天边垂下的光珠,密密麻麻缀在城市的夜色里。光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幕墙,映出斑驳的影子,落在何时摊开的文件上,让纸上的文字忽明忽暗。她低头翻着手中的客户分级方案,眉头紧锁,指尖在“金融客户安全优先级”那一行反复划过——这已经是她今天修改的第五版,可总觉得还有疏漏,像是心里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她已经连续三天加班到深夜,每天早上出门时天还没亮,晚上回家时家人都已睡熟,连和江生说上一句完整话的时间都没有。偶尔在办公室碰到,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一个忙着对接新团队,一个忙着完善方案,连停下来喝杯咖啡的间隙都没有。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轻微的嗡鸣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何时瞥了一眼,屏幕上跳出“江生”的名字,消息内容很短:“还在加班?”
她指尖在屏幕上敲了个“嗯”,然后把手机倒扣在桌上,继续盯着手里的方案。方案是她亲手写的,从客户规模划分到需求优先级排序,每一个字都斟酌过,可现在读起来却觉得陌生,像是隔着一层雾,怎么都看不透。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有些凉——刚才在茶水间接的凉水还没喝完,杯子里的冰块还在轻轻碰撞。
低头看了眼手表,指针已经指向晚上九点半。办公室里只剩下几个加班的同事,分散在各个工位,键盘敲击声此起彼伏,“嗒嗒嗒”的声音像是一种单调的背景音,却衬得整个空间更安静了。何时忽然想起早上出门前的情景,她在镜前别上那枚银色别针时,阳光刚好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别针上映出细碎的光。那是去年项目初启动时江生送她的礼物,针身上的“data”字样已经有些褪色,边缘也磨得光滑了,却依旧精致。她当时对着镜子笑了笑,觉得今天状态不错,一定能把方案改好,可现在,她连抬头照一眼工位上方的镜子都懒得动。
她站起身,拿起空了的水杯走向茶水间。走廊里的灯光调得很柔和,暖黄色的光落在地面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显得有些孤单。走到茶水间门口时,里面传来压低的低语声,是技术组的两个同事。
“……何姐最近真的是忙得不可开交啊!咱们项目组上周提交的服务器测试报告,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跟她对接呢。我每次去找她,她不是在开会就是在改方案,根本就抽不出时间来。”
“江生哥那边情况也差不多啊!他几乎都不下班,昨天我走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他居然还在跟新员工聊培训流程呢。我看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还是强撑着在工作。”
“你说他们俩这样会不会太累了啊?以前还能经常看到他们一起去吃饭,现在可好,连碰面都变得那么困难……”
何时站在门口,脚步顿住了,没再往前走。她不想偷听,可那几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她心里,有点疼,还有点酸。原来她和江生的忙碌,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没人说破。她悄悄转身离开,回到工位,打开电脑,把客户分级方案重新调出来,光标在屏幕上闪烁,可她的视线却有些模糊。
一直到十点,她才终于关掉电脑——方案暂时改不下去了,再熬下去也只是徒劳。拿起包准备离开时,她忽然发现桌角放着一杯温热的咖啡,白色的纸杯上印着她最喜欢的那家咖啡店的logo,杯口还冒着淡淡的热气。何时愣了一下,抬头望向四周,同事们都已经走光了,整个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连空调的嗡鸣声都轻了。
她拿起咖啡,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暖意顺着指尖慢慢漫上来。轻轻嗅了嗅,是她常点的榛果拿铁,加半糖,少奶泡,味道熟悉得让人心安。这时她才忽然意识到,江生今天中午没来和她一起吃饭——以前不管多忙,他们都会挤出半小时,在公司楼下的小餐馆随便吃点,聊两句工作以外的事,可今天中午,她满脑子都是方案,连江生发的“一起吃饭”的消息都忘了回。
她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那杯子安静地立在桌上,仿佛在等待着她去发现什么。她轻轻伸出手,将杯子稍稍挪动了一下,果然,在杯底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便签纸。
她小心翼翼地捏住纸条的一角,缓缓将它抽出来。纸条展开后,上面是江生那熟悉的字迹,每一笔每一划都显得那么有力,却又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你最近太忙了,别忘了吃饭,咖啡是温的,趁热喝。”
她盯着这些字,看了很久,仿佛能透过这简单的几行字,看到江生写下它们时的样子。他或许是坐在某个安静的角落,专注地思考着如何用最简洁的话语表达对她的关心。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捏着纸条的力度越来越大,甚至能感觉到纸张的边缘硌得指尖有些疼。然而,与这轻微的疼痛相比,她心中那股被填满的温暖感觉却愈发强烈,如同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流淌。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走出了办公楼。夜晚的风有些凉,带着初秋的寒意,吹在身上让人不禁打个寒颤。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加快脚步走到路口,站在那里等车。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的手一直紧紧握着那张纸条,仿佛它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犹豫了几秒后,她还是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江生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江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你还没走?”
“刚下班,刚看到你放的咖啡。”何时的声音有些轻,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似的,“你呢?你还在忙吗?”
江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些许疲惫:“刚开完会,在整理新员工的培训资料。”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我在你公司楼下。”
听到这句话,何时不由得一怔,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户,直直地看向马路对面。在那昏黄的路灯下,江生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他穿着她上周给他买的那件深灰色外套,在夜晚的寒风中微微颤抖着。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棕色的纸袋,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他的身影在灯光下被拉得很长,仿佛孤独而又坚定地等待着什么。
“你怎么不早说?”何时的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埋怨,但她的眼底却藏不住那一抹笑意。她匆匆挂断电话,快步穿过马路,朝着江生走去。
当她走到他面前时,江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他的笑容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让何时的心也不禁为之一动。
江生笑了笑,眼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把手里的纸袋递给她:“怕你烦,知道你改方案的时候不想被打扰。给你带了点吃的,你早上说想吃的那家红豆糕,我绕路去买的,还热着。”
何时接过纸袋,指尖触到纸袋的温度,心里忽然有些酸。她低头看着纸袋上印着的“老字号点心铺”的logo,想起早上出门时随口提了一句“昨天路过那家店,闻到红豆糕的香味了”,没想到他竟然记在了心里。
“你不是说在开会吗?怎么还绕路去买这个?”她抬头问,声音有些发紧。
“会议提前结束了,想着你肯定没吃饭,就去买了。”江生伸手替她拂掉肩上的落叶,动作很轻,“你最近……累吗?看你眼底的黑眼圈都重了。”
“还好,就是有点熬不住。”何时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呢?你天天跟新员工开会,还要盯培训流程,肯定比我更累。”
两人站在路灯下,谁都没再说话。夜风轻轻吹过来,把何时的头发吹乱了,几缕碎发贴在脸颊上。江生伸手替她拨开,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脸颊,有些凉。
“我们最近……好像都没好好说过话。”何时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
“是。”江生点头,语气里也带着歉意,“我这几天一直在安排新团队的培训流程,还要跟人事部对接招聘的事,你也忙着改客户分级的方案,有时候在办公室碰到,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完整的话。”
何时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捏着纸袋的边角,没说话。她怕再说下去,眼泪会忍不住掉下来——她不是怕累,是怕这样的忙碌会把他们之间的温度慢慢磨掉。
“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江生忽然问,目光落在她紧抿的嘴唇上。
何时抬头看他,眼神有些闪躲,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我只是……有点想你。想跟你像以前一样,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哪怕只是说说今天发生了什么小事。”
江生看着她,眼神忽然柔和下来,像是融化的温水。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掌心传过来:“我也想你。每天在办公室看到你忙着改方案,想跟你说话,又怕打扰你;晚上想给你发消息,又怕你已经睡了。”
何时嘴角动了动,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们是不是……越来越像两个陌生人了?每天在同一个空间里,却像隔着很远的距离。”
“不会的。”江生握紧她的手,语气很坚定,“只是暂时太忙了,等这阵子过去,我们就好好休息几天,去你想去的那家民宿,住上几天,什么都不管。”
“可我怕,忙完了这阵子,还有下阵子,到时候我们就真的疏远了。”何时的声音越来越低,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江生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把她拉进怀里,声音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不会的。我们一起熬过那么多难关,从只有三个人的小团队,到现在二十多个人;从租来的小办公室,到现在的新写字楼,我们都没疏远,怎么会因为这点忙碌就变了?”
他低头看着她,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你记得我们第一次一起加班到凌晨吗?那时候项目刚启动,我们在小办公室里改方案,改到凌晨三点,你也是这样,趴在桌上说‘我们会不会因为工作变得陌生啊’,还差点哭了。”
何时靠在他怀里,轻轻点点头,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微笑:“我记得,后来我们一起去吃了夜宵,你点了我最喜欢的炒粉,还加了两个荷包蛋,说‘吃饱了就有力气改方案,也有力气跟我说话了’。”
“对。”江生笑了,声音里带着怀念,“那晚你吃撑了,还说以后再也不加班了,结果第二天又熬到了半夜。”
何时也笑了,眼眶却还是有些湿润。她从他怀里退出来,抬头看着他:“那你要答应我,以后别再只给我留咖啡和纸条,有时间就跟我说句话,哪怕只是一句‘今天天气不错’也行。”
“好。”江生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语气很认真,“明天,我请你吃饭,就去你上次说的那家新开的川菜馆,我们好好聊聊天,什么工作都不提。”
何时抬头看他,眼睛亮亮的:“真的?你不用跟新员工开会吗?不用改培训流程吗?”
“都安排好了,明天下午的会议推迟到后天,培训流程也让助理先整理着,我陪你吃饭。”江生揉了揉她的头发,“说话算话。”
何时笑了,拉着他的手往前走:“那我现在先回家了,明天中午我去找你,我们一起去吃川菜。”
“我送你到地铁口。”江生跟上她的脚步,手里还拿着她没喝完的咖啡杯。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你也早点回家休息。”何时想松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走吧,反正我也没事,送你到地铁口,我再打车回去。”
他陪她走到地铁口,看着她走进地铁站的入口。何时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江生还站在原地,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单薄却坚定。她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进了地铁站。
风从地铁通道里吹进来,卷起她的衣角。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红豆糕,还是热的,心里也暖暖的。原来再忙再累,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江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地铁站里,才低头拿出手机,打开日历,点开明天的行程。原本明天下午“项目会议”的备注旁,被他轻轻加上了一行小字,字迹温柔:“陪她吃川菜,聊聊天,不提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