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罪证的悄然流传,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在雍京城上层圈子里引发了难以言喻的暗涌。接连数日,朝会之上的气氛都显得格外微妙,几位收到罪证的皇室宗亲和重臣,看向太子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审视与意味深长。连带着一些原本依附太子的官员,也变得有些惶惶不安,行事收敛了许多。
太子一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虽然愤怒欲狂,却不得不暂时偃旗息鼓,全力扑灭内部可能燃起的火苗,清查泄密源头,一时间倒也无力再对陆鸣发动新的攻势。
镇北侯府因此难得地获得了一段宝贵的平静时光。
陆鸣乐得如此,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修炼之中。经过与影魅的生死搏杀,他感觉自己对星图的感悟又深了一层,丹田内的星辉之力愈发凝练精纯,那层筑基后期的屏障已然薄如蝉翼,似乎随时都可能突破。
这一日,他正在静室内尝试引导那枚暗金色魂核中剩余的能量,福伯前来通报,说是沐姑娘和小七大师联袂来访。
陆鸣心中一动,收起魂核,整理衣袍来到前厅。
只见沐清风依旧是一袭白衣,清冷如月,只是看向陆鸣的目光中,少了几分之前的探究,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而小七则穿着朴素的僧衣,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宝相庄严中透着一丝属于少年人的灵动。
“沐姑娘,小七大师,别来无恙。”陆鸣笑着拱手。
“阿弥陀佛,陆施主安好。”小七双手合十还礼,目光在陆鸣身上一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多日不见,陆施主修为似乎又精进了不少,周身星辉内蕴,灵台澄澈,看来伤势已无大碍。”
沐清风也微微颔首,清冷道:“观你气息,圆融凝练,距筑基后期仅一步之遥。看来这段时间,你并未虚度。”
陆鸣请二人入座,笑道:“侥幸有些收获,比不得二位传承精深。不知二位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沐清风也不绕弯子,直接道:“落魂坡之事,我已禀明师门。观星殿长老推演天机,认为幽冥引虽毁,白骨魔神已除,但落魂坡深处似仍有隐秘未显,其异动根源或与上古某场涉及星辰的禁忌之战有关。长老命我继续留意,若有变故,随时上报。”
她顿了顿,看向陆鸣,意有所指:“此外,长老言及,帝星飘摇,紫气紊乱,大雍国运似有动荡之兆。你身处漩涡中心,需万事小心。”
陆鸣神色一凛,点头道:“多谢沐姑娘告知,陆某谨记。”
小七接着道:“小僧亦将情况回禀师门。方丈大师言,幽冥之地关乎轮回平衡,不容有失。琉璃净苑已加派人手监控天下几处知名的幽冥裂隙。至于陆施主信中提及石施主被诬陷及净化魂核之事……”他看向陆鸣,目光清澈,“小僧或可相助一二。”
陆鸣闻言大喜:“如此甚好!有劳小七大师了!”他正愁那魂核中剩余的煞气难以处理,有琉璃净苑的行走出手,想必能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石大海被诬陷的事情,在陆鸣将部分太子罪证(关于构陷部分)巧妙泄露出去后,刑部那边已经没了动静,海捕公文似乎也不了了之。但能彻底洗清嫌疑自然是最好。
三人又交谈片刻,陆鸣将目前京中的局势,隐去天机阁等关键部分,简要告知了沐清风和小七,希望借他们的渠道,让观星殿和琉璃净苑对太子的行径有所了解。
沐清风和小七听后,都陷入了沉思。他们背后的势力超然物外,一般不插手王朝更迭,但太子与狼庭勾结、构陷忠良、甚至可能引动幽冥之乱的行为,显然已经触及了某些底线。
“此事,我会酌情向师门反映。”沐清风最终说道,清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郑重。
“阿弥陀佛,小僧亦会禀明方丈。”小七也表态道。
送走沐清风和小七后,陆鸣心情稍松。有了这两大圣地的隐约关注,太子行事想必会更加顾忌。
他回到静室,正准备一鼓作气冲击筑基后期,福伯又来了,这次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神色。
“侯爷,门外……二皇子殿下求见。”
“二皇子?”陆鸣微微一怔。这位二皇子在朝中存在感一向不高,据说醉心书画琴棋,是个闲散王爷,与太子并非一母所生,关系也仅止于表面和睦。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访?
略一沉吟,陆鸣道:“请二殿下到客厅用茶,我稍后便到。”
客厅内,一位身着月白常服,面容温润,气质儒雅的年轻男子正悠闲地欣赏着墙上一幅山水画。他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眉眼间与太子有几分相似,却少了几分阴鸷,多了几分书卷气。正是二皇子,雍谨。
见到陆鸣进来,雍谨转过身,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冒昧来访,未曾递上拜帖,还望陆侯爷勿怪。”
“二殿下言重了,殿下驾临,寒舍蓬荜生辉。”陆鸣拱手行礼,态度不卑不亢。
两人分宾主落座,福伯奉上香茗后悄然退下。
雍谨轻轻吹开茶沫,品了一口,赞道:“好茶,清冽甘醇,应是北境雪峰所产的‘雾里青’吧?陆侯爷倒是好品味。”
陆鸣心中微动,这二皇子看似闲散,见识却不凡。他不动声色道:“二殿下好眼力,正是家父从北境带回的茶叶。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雍谨放下茶盏,笑容不变,目光却变得认真了几分:“本王今日前来,一是久仰陆侯爷少年英雄,落魂坡诛魔,护佑一方平安,令人敬佩,特来结识。二来……则是想问问侯爷,对如今这京城风云,有何看法?”
来了!陆鸣心中冷笑,果然不是单纯来喝茶的。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二皇子,似乎也并不甘于寂寞。
陆鸣故作茫然:“京城风云?殿下何出此言?陆某一介武夫,近来一直在府中养伤,对外界之事知之甚少。只觉得近来京城甚是安宁,想必是陛下治国有方,太子殿下辅政得力的缘故。”
雍谨看着他装傻,也不点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安宁?或许吧。只是这安宁之下,暗流涌动,怕是山雨欲来啊。侯爷可知,近日朝中多位大臣收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都与东宫有关。如今东宫那边,可是焦头烂额呢。”
陆鸣面不改色:“哦?竟有此事?陆某倒是未曾听闻。想必是些无稽之谈,或是小人构陷吧。太子殿下贤明仁德,定能查明真相,还自身清白。”
雍谨见他滴水不漏,也不着急,转而道:“侯爷觉得,为君者,当如何?”
陆鸣沉吟道:“陆某不懂为君之道。只知为将者,当保境安民,忠君爱国。”
“好一个保境安民,忠君爱国!”雍谨抚掌轻赞,随即叹道,“可惜,有些人身居高位,却为一己私利,视百姓为草芥,视国器为私产,甚至不惜引狼入室,动摇国本。此等行径,岂是储君所为?”
他这话,几乎已经挑明了。
陆鸣沉默片刻,缓缓道:“殿下所言,太过骇人听闻。若无真凭实据,还是慎言为好。”
雍谨盯着陆鸣的眼睛,低声道:“若……本王有证据呢?”
陆鸣心中一震,面上却依旧平静:“殿下若有证据,当呈交陛下,由陛下圣裁。与陆某说这些,怕是找错了人。”
雍谨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一丝欣赏,也有一丝无奈:“陆侯爷果然谨慎。也罢,今日就当本王是来结交朋友的。这些俗事,不提也罢。”
他站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递给陆鸣:“初次登门,小小礼物,不成敬意。此乃前朝画圣吴道子的《星宿巡天图》摹本,虽非真迹,但笔意犹存,听闻侯爷修炼之法与星辰有关,或可参详一二。望侯爷笑纳。”
陆鸣接过画轴,入手微沉,能感觉到一股淡淡的灵韵。这礼物不算特别贵重,却恰到好处,显是用了心思。
“多谢殿下厚赠。”
“侯爷不必客气。”雍谨拱手,“今日叨扰已久,本王告辞了。侯爷若得闲,可来本王府上品茗论画,本王随时恭候。”
送走二皇子,陆鸣回到书房,展开那卷《星宿巡天图》。画上二十八星宿栩栩如生,星官巡天,气势磅礴,笔触之间,隐隐契合某种星辰轨迹,与他脑海中的星图竟有几分遥相呼应之感。
“二皇子……雍谨……”陆鸣轻轻摩挲着画轴,眼神深邃。
这位看似闲散的皇子,恐怕比他想象的要深沉得多。今日前来,示好、试探、乃至隐晦的结盟之意,都表达得恰到好处,既不显得急切,又留下了后续接触的余地。
“这京城的水,是越来越浑了……”陆鸣轻轻吐出一口气。
太子、二皇子、皇室、天机阁、观星殿、琉璃净苑……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他如今虽暂时站稳脚跟,但稍有不慎,依旧可能万劫不复。
他将画轴收起,目光再次变得坚定。
无论外界风云如何变幻,唯有自身实力,才是根本!
他盘膝坐下,心神沉入丹田,引导着澎湃的星辉之力,向着那层无形的屏障,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静室之内,星光隐现,气息节节攀升!
潜龙在渊,只待风云际会,便可一飞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