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苏北根据地。
秦雪宁译出密电最后一个字时,手指都在发抖。她反复核对了三遍,确认每个细节都准确无误。
清乡计划比想象的更恶毒。日军不仅要军事清剿,还计划实施“三光政策”——烧光、杀光、抢光。特别是那份“特别处置清单”,简直令人发指。
她立刻向根据地首长汇报。指挥部里烟雾缭绕,各位指挥员传阅着情报复印件,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情况比我们预计的严重得多。”司令员放下情报,揉了揉太阳穴,“五天时间,我们要做好万全准备。”
政委站起身,指着地图:“根据情报,日军主要进攻路线是这三条。我们要重点布防,但更重要的是群众转移。”
会议开了整整一夜。天快亮时,一份详细的应对方案终于成型:主力部队化整为零,依托山区打游击;民兵在各村之间建立联络网;最重要的是,所有位于“清单”上的村庄必须立即转移。
第二天清晨,根据地的宣传队就出发了。他们装扮成货郎、算命先生,悄悄进入各个村庄。
李家坳的村长李老栓听到消息时,正在院子里编筐。宣传队的小王是他远房侄子,一进门就关上门窗。
“叔,赶紧让乡亲们收拾东西,最晚后天必须撤进山里。”
李老栓的手停住了:“这么急?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完呢。”
“鬼子要来了!”小王压低声音,“这次不一样,他们带了清单,咱们村排在第一个。”
李老栓手里的竹篾掉在地上。他想起去年邻村张庄的惨状——鬼子过后,整个村子变成一片焦土。
“我这就去敲钟。”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来。
半小时后,村口老槐树下的铜钟敲响了。村民们聚集在打谷场上,听到要转移的消息,顿时炸开了锅。
“俺家的猪刚下崽,怎么走啊!”
“地里的玉米再有半个月就能收了...”
“我爹腿脚不好,进山的路他走不动。”
各种困难都冒了出来。李老栓站在石碾上,大声说:“乡亲们!庄稼没了还能再种,房子没了还能再盖,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下面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知道村长说得对,但故土难离,谁舍得扔下辛苦攒下的家业?
就在这时,村口传来马蹄声。根据地派来的骑兵通讯员到了。
“报告!军区工兵连明天就到,帮助乡亲们埋设地雷、挖陷阱。医疗队也在路上了!”
这个消息让村民们安心了不少。至少,他们不是孤军奋战。
接下来的两天,李家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白天,青壮年在村外要道埋地雷、挖陷坑。晚上,老人妇女打包行李,藏粮食。
李老栓把自己家地窖改成了临时指挥部,墙上贴满了手绘的地图。这位六十岁的老人仿佛年轻了二十岁,整天带着人在村外转悠。
“这里,挖一道壕沟。”
“那棵老槐树上设个了望哨。”
“村后的小路多铺点荆棘。”
每个细节他都亲自过问。有年轻后生抱怨:“村长,咱不是要撤吗?还费这劲干啥?”
李老栓眼睛一瞪:“就是撤,也要让鬼子尝尝厉害!让他们知道,咱们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第三天天黑时,一切准备就绪。村民们扶老携幼,默默向深山转移。队伍很长,但很安静,只听到脚步声和偶尔的婴儿啼哭。
李老栓是最后一个走的。他站在村口,看着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月光下的李家坳安静祥和,仿佛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他知道,几天后这里将变成战场。
“走吧,村长。”小王催促道。
老人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夜色中。他的背有些驼,但脚步很坚定。
同样的场景在十几个村庄同时上演。根据地军民展现出惊人的组织能力,短短三天就完成了大规模转移。
主力部队也完成了部署。三团团长赵刚带着战士们埋伏在鹰嘴崖,这里是日军必经之路。
“团长,这情报准吗?”警卫员小张问,“鬼子真会走这条路?”
赵刚用望远镜观察着山路:“‘烛影’的情报从没出过错。这次要是能打个漂亮仗,得给人家记头功。”
战士们连夜挖战壕、布陷阱。每个人都知道,这将是一场恶战。
深山里的临时营地条件艰苦,但士气高昂。医疗队搭起简易帐篷,秦雪宁忙着清点药品。她三天没合眼,眼睛熬得通红。
“秦医生,歇会吧。”小护士劝她。
秦雪宁摇摇头:“前线马上要开打了,多准备一份药品,可能就能多救一个人。”
她心里惦记着陈默。这份情报是他用命换来的,决不能浪费。
转移工作基本完成时,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有几个顽固老人不肯走。
王家沟的王老汉快八十了,抱着门框不撒手:“我活这么大岁数了,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村干部怎么劝都没用。最后是秦雪宁想了个办法,她告诉老人山里有祖传秘方,能治他的老寒腿。
老人将信将疑:“真的?”
“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治不好再回来。”
好说歹说,老人才勉强同意离开。秦雪宁偷偷抹了把汗,这比做手术还累。
第四天凌晨,侦察兵传来消息:日军先头部队已经出发,预计中午到达根据地边缘。
指挥部里气氛紧张。所有准备都已就绪,现在就等鬼子进套了。
司令员最后检查了一遍部署,突然问:“那些‘特别礼物’准备好了吗?”
参谋长笑了:“准备好了。鬼子一定会喜欢的。”
他说的“礼物”,是工兵连特制的一批诡雷和跳雷,藏在灶台、水井、甚至炕洞里。鬼子进村后,每一步都可能送命。
日出时分,最后一批群众安全进入深山。空旷的村庄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赵刚在鹰嘴崖阵地上做了最后动员:“同志们!让鬼子尝尝咱们的厉害!”
战士们默默检查武器,眼神坚定。
与此同时,日军部队正沿着大路前进。松本少佐骑在马上,志得意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进天罗地网。
深山临时营地里,秦雪宁突然想起一件事:陈默在情报最后,用很小的字写了一行备注:“注意防化。”
防化?难道鬼子要用毒气?
她立刻向司令员报告。指挥部迅速下达新命令:所有人员配备湿毛巾,发现可疑烟雾立即撤离。
这个细节,后来救了很多人的命。
中午十二点整,日军先头部队进入李家坳。村子里死一般寂静,连狗叫声都没有。
带队的日军中尉觉得不对劲,下令仔细搜查。
第一个鬼子推开李老栓家的门时,触发了灶台下的诡雷。轰隆一声,整个院子被炸上了天。
战斗打响了。
消息传到上海时,陈默正在参加一个商业酒会。一个服务生悄悄递给他一张纸条:“货已收到,买家很满意。”
陈默不动声色地把纸条收起来,继续和日本商社代表谈笑风生。
但当他转身看向窗外时,嘴角微微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此刻在遥远的苏北,正有一场好戏上演。
而他自己,也要开始准备下一场戏了。南造云子昨天暗示,特高课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他。
新的挑战,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