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褪去了夏日的酷烈,变得格外澄澈与明亮,慷慨地洒向广袤的大地。
原野上,原本连片的、沉甸甸的、泛着金黄光泽的粟米杆,在几日紧张的抢收后,已显露出大片大片被收割后的齐整茬口,像是一场盛大仪式后留下的庄严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新翻泥土的腥气、禾秆被晒干后的清香,以及一种属于收获季节特有的、忙碌而满足的气息。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规模浩大的秋收终于全面来临,自北向南,广袤的明国疆域内,陆续陷入了紧张而喜悦的农忙之中。
为示朝堂对农事的极度重视,明王波彦再次领着家眷、近臣,浩浩荡荡却又不事张扬地出得阳翟城,来到郊外的官田,亲自弯腰持镰,收割粮食。
这并非一次象征性的官祭,而是持续数日的真正劳作。
波彦意在身体力行,提醒各地官员务必将农事视为治国安邦的头等要务,督促他们全力组织人力物力,尽快让颗粒归仓的秋粮安全入库。
民以食为天,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任何环节都耽误不得。同时,他也反复强调,秋收过后必须抓紧时机,快速翻耕土地,蓄养地力,为接下来播种越冬的冬麦做好万全准备,确保来年夏收的指望。
波彦缓缓直起因长久弯腰而有些酸胀的腰身,抬手用汗巾擦了擦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长长舒了一口气。
眼前这一大片金灿灿的粟米,总算被收割完毕。
他目光所及,是身后田埂上那些抬着筐子、来来回回忙碌穿梭的年少身影。
这几日,不仅是他,他的子女,包括王太子波昶,以及波昶那位没几年即将过门的未婚妻裴妙,都一同下了田地,亲身感受这稼穑之艰。
连续数日的曝晒与劳作,让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年少之人都黑瘦了不少,但精神头却愈发健旺,眼神也更加明亮。出力多了,饭量自然见长,连带着夜晚的睡眠也格外香甜。
看着孩子们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以及被汗水浸湿后贴在额前的发丝,波彦心中既感欣慰又有些心疼,他停下手中的活计,扬声喊道:“都过来歇息片刻!喝点水,喘口气再干不迟!”
孩子们闻言,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聚拢到田边树荫下临时搭建的凉棚里。波彦看着自己快满十二岁的大女儿波安,见她虽然脸颊晒得微红,却依旧眼神专注,动作利落,不由露出赞许的神色,温言道:“不错,今岁安安自始至终都没喊过一声累,看来是真的懂事,长大了。”
如今的波安,身量渐长,亭亭玉立,确实愈发显露出沉稳的气质。她完美地继承了父亲波彦的英挺与母亲陶贞的秀美,眉眼如画,顾盼生辉。
听到父王的夸奖,波安先是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爽朗明媚,带着几分这个年纪特有的娇憨,倒是冲淡了几分方才劳作时的严肃,显露出些许属于少女的活泼本性。
“父王,安儿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她声音清脆地说道,“如今孩儿深知粮食来之不易,每一粒粟米都凝结着农人的汗水与辛劳。这几日跟着下地,更觉此言不虚。”
“我们自然要趁着这连日晴朗的好天气,尽早将粮食收完归仓才好。万一迟了,天公不作美,下起雨来,雨水将成熟的粟米与豆子打落在地里,那该多么可惜!”
“再者,学堂里的先生也教导过,收获的粮食最忌遇水受潮,一旦保管不善,极易发霉变质。而发霉的粮食,人是万万不能食用的,否则会生病。”
“安安现在也真正明白了,为何农人总要顶着这般炎炎烈日抢收抢晒,就是为了能及时将粮食晒干,便于储存,确保大家日后能有干净、饱满的粮食果腹,度过寒冬与青黄不接的时节。”
“嗯,说得好!”波彦眼中赞赏之意更浓,“安安不仅能学以致用,更能体恤农人之艰辛,知晓民生之根本。这番见识,不负平日所学。回去之后,阿父定要好好给尔一份奖励,以资鼓励。”
一旁年纪较小的波慧,听到父王要单独奖励阿姊,立刻也凑上前来,仰着小脸,带着几分急切于邀功的语气说道:
“父王,父王!还有慧慧呢!还有静静阿姊她们!我们几个也没有偷懒哦!我们拣了好多好多掉在地上的粟穗呢,加起来都快装满一大筐了!”
“大兄之前就叮嘱过我们,收割时难免有遗落,这些掉落的粟穗同样珍贵,见到了就一定要拾起来,不能浪费。我们几个可是跑遍了附近好几块已经收割过的田地,仔仔细细地把那些散落的粟穗都捡回来了!”
她口中的静静阿姊,以及一同捡拾粟穗的其他女孩,正是波彦当年在宛陵时收养的那十几个孤儿中的几位养女。
时光荏苒,昔日的懵懂孩童如今已渐渐长大成人。波彦对待这些养子养女,与亲生子女并无二致,极其看重他们的教养与前途。
男孩不仅要学习经史子集,还需练习武艺,文武兼修。女孩则学习诗书礼仪、女红持家,乃至一些基本的账目管理,力求让他们将来都能成为有用之才。
其中,年纪最长的养子波朗,早已追随在大将张辽身边学习兵法韬略,在军中历练已有不少时日。
他作战勇敢,颇有谋略,立下了不少军功,如今已凭借战功升任屯长一职,独自统领一部人马。
此前,波彦领大军攻伐袁术、进取中原的关键时期,为求顺利招降并稳定猛将吕布,实现兵不血刃地接收吕布手中掌握的兖州三郡之地,波彦经过深思熟虑,促成了波朗与吕布之女的婚事。
两家结为秦晋之好,这桩政治联姻果然起到了关键作用,使得吕布最终下定决心归顺明国。如今,波朗与吕布之女的婚期已近,波彦这个义父更是毫不吝啬,特意将阳翟新城中一处精致宽敞的宅院赐予他们,作为小两口的新婚居所,以示恩宠。
说起来,因为这门亲事,波彦与昔日号称飞将的吕布,如今倒成了实实在在的亲家。吕布投诚波彦之后,许是经历了太多颠沛流离,也或许是看清了时势,或是被波彦曾经一招打败,倒也颇为识趣。
除了战时奉命领军出征,渴望凭借战功获得赏赐,平日闲暇之时,他并不主动沾染兵权,多数时间竟是待在家中,不是练武,就是与妻妾相伴,趁着未老致力于造人大业。
归顺波彦,对吕布而言,无疑是找到了一个足够强大、稳定的靠山,也彻底结束了他多年来东奔西跑、四处寻找立足之地的狼狈生涯。
他的家眷终于得以安顿下来,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
经过这一两年的将养,原本因奔波而亏空的身体也调养得宜。其正妻严氏与那位有着倾城之貌的爱妾貂蝉,在吕布辛勤耕耘下,竟先后传出喜讯,俱都有了身孕。
这可把吕布乐坏了,接连摆了好几场宴席,广邀同僚好友庆祝。他更是亲自给昔日好友、如今的同僚兼女儿媒人张辽,送去了一封情真意切、长达数页的感谢信,并附上百金作为谢礼,甚至还扬言,待儿子出生后,定要让他拜张辽为义父,以续两家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