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沉重的落锁声,如同墓穴封土,将外界西苑的混乱与嘶吼隔绝。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再次吞噬了密室,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变故只是一场幻觉。
但秦岳“意识”深处,那一点新生的、冰火共生的微光,却并未因陆炳的离去而熄灭,反而如同被投入了纯氧的火星,猛地蹿升、明亮了一瞬!
外界巨大的危机,陆炳被迫的撤离,无形中撤去了某种一直压抑在这密室中的、令人窒息的精神威压。那源于玉佩灵性、引导着“薪火”气息的冰凉气流,仿佛挣脱了枷锁的游鱼,变得前所未有的活跃和灵巧!
它不再满足于细微的渗透,而是开始以一种玄奥的韵律,主动震荡、冲刷着“锁元针”布下的 frozen 经脉网络!
每一次震荡,都引动那丝被共生的“薪火”灼热随之搏动!冰与火的力量,在这一刻不再是简单的共生,而是开始尝试一种极其艰难的…融合与共鸣!
嗡…嗡…
细微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鸣,开始在秦岳被禁锢的体内回荡。那不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力量苏醒的序曲!
冰凉的玉佩气息,如同最精密的刻刀,精准地寻找着锁元针力量最薄弱的节点——往往是那些之前被“燃血散”狂暴药力冲击过、或是被乾清宫反震之力撕裂过的旧伤所在!
而灼热的“薪火”气息,则如同被引导的熔岩,紧随其后,对着那些被冰流“刻”出的细微裂痕,发起一次次微弱却执拗的冲击!灼热与冰冷交替刺激,带来一种奇异而剧烈的酸麻胀痛,远超之前的单纯剧痛,却让秦岳的“意识”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活着”的感觉!
裂痕!真正的裂痕,开始在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封印上出现!
首先是一根小指的指尖!那是最微不足道的末梢,封印力量相对最弱的地方!在冰火气息一次次锲而不舍的冲击下,那根手指的禁锢,如同冰面出现了第一道蛛网般的裂纹!
秦岳集中所有的“意志”,引导着那一点破封而出的、微弱到极致的力量,尝试着…动了一下那根小指!
动了!
虽然只是微不可察的一次颤抖,甚至无法抬起半分,但那真实的、由自我意志驱动的感觉,如同惊雷般劈开了他意识的混沌!
希望!真实的、可触摸的希望!
紧接着,是第二根手指…第三根…
这个过程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每一次微小的突破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和精神损耗。冰火力量的操控精妙而脆弱,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反噬,甚至导致刚刚冲开的经脉再次崩溃。
但秦岳的意志,历经了绝望的冰封、仇恨的灼烧、以及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挣扎,早已被打磨得如同钻石般坚韧。他心无旁骛,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那方寸之间的“战场”,引导着冰与火,一点一点地啃噬着坚固的囚笼。
时间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一个时辰。
当他终于能够勉强控制整个左手手掌,做出虚握的动作时,外界隐约传来的骚动声似乎渐渐平息了。西苑的混乱,似乎暂时被陆炳以铁血手段压制了下去。
但这对秦岳已不重要。他的全部世界,只剩下这具正在缓慢苏醒的身体。
左手!恢复了部分行动力!
虽然依旧虚弱无力,剧痛阵阵,但这已是天壤之别!
他艰难地控制着左手,颤抖着,摸索向自己的胸口——那枚玉佩所在的位置,以及…那些深深刺入他周身大穴的、“锁元针”的针尾!
“锁元针”并非单纯靠内力封印,其针体本身就以特殊金属打造,深刺穴窍,物理性地阻断气血运行。必须将其拔出!
指尖触碰到第一根针的冰凉针尾。位于肩井穴,入肉极深。稍稍触碰,便引动周边被封印的剧痛如同潮水般袭来。
秦岳咬紧牙关,意念引导着那丝冰火共生的微弱力量汇聚于指尖,猛地发力!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噗!
一根带着乌黑血丝的细长蓝针,被硬生生拔了出来!
如同堤坝被掘开了第一个口子!被封堵的气血瞬间找到了一丝宣泄的途径!虽然依旧滞涩,但那股绝对的冻结之力,明显松动了一分!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每拔出一根针,都如同经历一次酷刑,带来剧烈的痛苦和一阵虚脱感。但随之而来的,是身体控制权的逐步回归!
当最后一根,也是最重要的、刺在气海穴上的主针被拔出时——
轰!
一股庞杂而混乱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他枯竭的气海中奔涌而出!那是残余的“燃血散”药力、乾清宫反震的内伤、东厂的箭毒、以及他自身原本的内力,全部混杂在一起,失去了“锁元针”的束缚,在他经脉中疯狂冲撞!
“噗——!”秦岳猛地喷出一大口乌黑的淤血,身体剧烈痉挛,眼前金星乱冒,几乎再次昏厥过去!
失控!力量彻底失控了!这样下去,不等他恢复,就会先被自身混乱的内息撕碎!
就在这危急关头!
胸口的玉佩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清凉交织的光芒!那冰火共生的气息瞬间暴涨,不再是细微的溪流,而如同一位强势的指挥官,猛地介入那混乱奔涌的内息洪流之中!
冰凉的气息迅速抚平、疏导着狂暴的药力和毒性,将其暂时压制、归拢;而灼热的“薪火”气息则如同锻打的铁锤,强行锤炼、整合着那些散乱的内力,将其引导向正确的经脉路径!
痛苦!难以形容的痛苦!仿佛全身的经脉都在被撕裂又重组!
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秦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原本驳杂不纯、互相冲突的力量,正在被那冰火共生的奇异能量强行熔炼、提纯、整合!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痛苦渐渐平息时,秦岳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缓缓地坐起来了!
虽然浑身依旧剧痛无力,如同大病初愈,丹田空空荡荡,但他确实恢复了对身体的基本控制!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皮肤表面凝结着一层乌黑腥臭的油汗,那是被逼出体外的部分毒素和杂质。他尝试运转内力,发现内力十不存一,且运行起来滞涩无比,显然重伤未愈。但最重要的是,那该死的“锁元针”封印,被打破了!
他自由了!
不,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他还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外面依旧是龙潭虎穴。
秦岳艰难地挪到石床边,双腿软得如同面条,只能靠着墙壁喘息。他撕下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衣物,粗略地擦拭了一下身体,检查伤势。外伤依旧狰狞,内伤更是沉重,但至少,命保住了,行动力也恢复了一些。
接下来该怎么办?
硬闯出去?以他现在的状态,无疑是送死。
等待时机?陆炳随时可能回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几根被拔出的、泛着幽蓝寒光的“锁元针”上。针尖还残留着他的血迹。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悄然在他心中浮现。
陆炳…你不是想探究玉佩的秘密吗?你不是想掌控“乾坤璧”的力量吗?
好!我就给你看!
他艰难地收集起那几根“锁元针”,又从那堆破烂衣物中,找出之前福安偷偷塞给他、他一直藏在身上未被搜走的一小截碳条(用于黑暗中做记号之物)。
然后,他凭借着记忆,开始在这间密室的冰冷石壁上,用碳条和偶尔逼出的鲜血,勾勒起来!
他画的不是普通的图画或文字,而是——玉佩背面那个奇异的“钥纹”符号!但又不是完全照搬,而是加入了许多他自己基于对玉佩能量的感受、对“薪火”古剑毁灭气息的理解、乃至对陆炳那充满贪欲和掌控欲眼神的模仿,而扭曲、变异出的图案!
这些图案扭曲、诡异、充满了暗示性,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引人探究的“道韵”。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的力量法则,却又晦涩难懂,走火入魔。
他甚至在图案旁边,用碳歪歪扭扭地写下了几行字:
“乾坤逆炼,龙气为薪。” “锁元非锁,窍开天门。” “欲窥真秘,血祭吾身。”
语句癫狂,似偈非偈,似诀非诀,充满了邪异的诱惑力!
他要布置一个陷阱!一个针对陆炳那无尽贪欲的致命陷阱!
陆炳必然会对他突然恢复部分行动力、并能留下这些痕迹起疑。但这些扭曲的“钥纹”和癫狂的语句,会完美地解释一切——他会认为这是秦岳在绝境中被动承受玉佩力量冲击后,无意识泄露出的“秘法”!甚至可能认为这是某种需要特殊条件(比如濒死、比如锁元针刺激)才能触发的传承!
以陆炳的性格,他绝对会忍不住去尝试、去探究!而一旦他试图按照这些似是而非、被刻意引导向危险方向的“秘法”去运转内力,去触碰玉佩的力量…
秦岳的眼中闪过冰冷彻骨的厉芒。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将现场恢复成挣扎过的样子,然后将那几根“锁元针”小心地藏在石床缝隙里,只留下一根最不起眼的,半掩在自己身下。
他自己则再次躺回石床,调整呼吸,收敛体内那微弱却已然不同的气息,伪装成依旧被部分禁锢、只是侥幸冲开了一点束缚的状态。他甚至刻意逼出一些汗水,让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虚弱。
现在,只需要等待。
等待那条贪婪的毒蛇,自己游进这为他精心准备的…炼狱之门。
密室中,只剩下他微弱而压抑的呼吸声。
冰已破,火已燃。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正在无声无息中,悄然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