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秘窟,万古寂寥。唯有寂灭剑意如亘古不化的寒冰,萦绕石壁,守护着这片与世隔绝的净土。
九转还魂大阵中心,林枫的魂体已凝练如实质,身形与常人无异,通体流光溢彩,混沌源息与四象光华在体内生生不息地流转,散发出渊深似海的魂力波动。数月苦修,借助秘窟地利与众人不惜代价的供养,他的魂体修为已稳固在化境中期,记忆基本恢复,对寂灭剑道与混沌之力的领悟更胜往昔。
然而,越是强大,他越是能感受到魂体深处那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圆满”。仿佛缺失了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使得魂体虽凝,却如无根之萍;力量虽强,却难与天地完美共鸣。这感觉,在他尝试引动更深层的力量时尤为明显。
“混沌魂体,乃窃阴阳,夺造化之功,非此界常态。汝魂体虽成,然‘人性’未满,‘因果’未全,故有隔阂,难臻圆满。”寂灭子残留的剑意中,一段模糊的感悟适时涌入林枫心神,点明关键。
“人性未满……因果未全……”林枫魂体默然。他明白寂灭子的意思。他虽重聚魂体,复苏记忆,但终究是死过一次的人。魂体重塑,更多是基于寂灭剑意、四象之力和混沌源息的“道”之凝聚,而曾经作为“人”的鲜活情感、与世间万物的深刻羁绊、乃至部分最本源的七情六欲,似乎都随着肉身的消亡而变得淡薄、隔阂,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观看过往,清晰却难以触及。这便是那“不圆满”的根源。
“若要彻底圆满,重返巅峰,甚至超越过往,需重历红尘,补全因果,以魂体之身,再悟‘人间’。”寂灭子的意念最后告诫道,“然此路艰险,易生心魔,谨守本心。”
林枫魂体睁开眼,眸光深邃。重历红尘,谈何容易。他魂体特殊,一旦离开秘窟,气息极易被幽冥教察觉,招致无穷追杀。但固步自封,绝非长久之计。
正当他沉思之际,守在一旁的叶倾城似有所感,从入定中醒来,关切望去:“林大哥,可是修行遇到了难关?”
看着她清澈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深情,林枫魂体心中那层隔阂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一种熟悉的暖意流淌而过。他缓缓点头,将自身感悟与寂灭子的提醒告知。
叶倾城闻言,秀眉微蹙,沉吟片刻道:“寂灭子师祖所言极是。魂体虽妙,终非血肉之躯,少了那份与天地众生最直接的共鸣。或许……我们可以循序渐进?先尝试神识离体,神游太虚,感应与你因果最深之地、最牵绊之人,慢慢适应,再图后续?”
林枫魂体眼中一亮:“倾城,你所言甚是。神识遨游,风险较小,或可一试。”
计议已定,两人不再耽搁。由叶倾城与刚刚送药进来的毒手药叉护法,林枫魂体盘坐阵眼,心神沉凝,一缕极其凝练、蕴含着寂灭剑意与混沌气息的神识,悄然离体,穿透秘窟禁制,融入茫茫天地之间。
魂体神识与寻常修士神念截然不同,更贴近本源,感知更为敏锐玄奥,却也更容易引动因果,触及某些不可知的禁忌。
神识如烟,徜徉于天地法则之海。林枫遵循本能,追寻着那与自己羁绊最深的气息。
首先感应到的,是西北方向那冲霄的锐金煞气与一丝微弱的白虎印共鸣(他曾在此苦战),随即是东海归墟的浩瀚龙气与青龙印残留(他曾在此融合龙魂精血),接着是南离不死火山的涅盘生机(朱雀印本源所在)……这些地方因果虽深,却更多是力量与事件的关联。
他的神识继续飘荡,掠过山川河流,掠过城池村落。无数生灵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如同纷杂的溪流,涌入感知,却大多如同过眼云烟,难以在他那趋于“天道”的魂体神识中留下深刻痕迹。
就在他微微有些失望,准备收回神识之际——
一股无比强烈、无比熟悉、带着刻骨铭心的思念、担忧、以及一丝淡淡忧伤的意念波动,如同黑夜中的明月,猛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叶倾城!并非身边护法的她,而是……远在数千里之外,剑阁寂雪堂中,她日常打坐的那方玉蒲团上,经年累月留下的……心念痕迹!
那心念之中,全是关于他的回忆、担忧、祈祷、以及那份深埋心底、却从未熄灭的炽热爱恋!
林枫的神识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深情,魂体深处那层“隔阂”仿佛冰雪消融,一种久违的、属于“人”的悸动与温暖,缓缓流淌开来。
“倾城……”他心中低语,神识循着那心念痕迹,仿佛看到了无数个深夜,她独坐堂中,对剑垂泪,默默祈祷的画面。
就在他心神沉浸,与那份深情产生共鸣,魂体隔阂加速消融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原本纯净温暖的思念心念,毫无征兆地猛地扭曲、变质!化作无数狰狞、怨毒、充满诱惑与绝望的负面情绪碎片!
“林枫……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你死了……你早就死了……”
“放弃吧……沉沦吧……与我一同永坠黑暗……”
“恨!我好恨!天下负你!苍生负你!”
“杀!杀光一切!毁灭一切!”
无数恶毒的耳语、扭曲的画面、恐怖的幻象,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心念连接,疯狂涌入林枫的神识,冲击着他的魂体核心!
是心魔!而且是极其高明、极其恶毒的心魔劫!并非由内而生,而是被人从外部,精准地植入并引爆了与林枫因果最深之人的心念痕迹之中,以此为跳板,直接攻击林枫最不设防的魂体本源!
“噗——!”
昆仑秘窟中,林枫魂体猛地一震,喷出一口虚幻的魂血,周身光华剧烈闪烁,明灭不定!脸上瞬间浮现出痛苦、挣扎、愤怒、迷茫交织的复杂神色!
“林大哥!”叶倾城与毒手药叉大惊失色!
“是心魔劫!外力引发的心魔劫!”毒手药叉经验老到,瞬间判断出来,脸色剧变,“针对魂体的心魔劫!最是凶险!快稳住他心神!”
两人立刻全力出手,叶倾城凝霜剑意化作冰心咒印,渡入林枫魂体,试图冻结心魔;毒手药叉则掏出各种清心镇魂的丹药符箓,不要钱般打出!
然而,那心魔之力诡异无比,仿佛无形无质,直接作用于灵魂最深处,外在手段效果甚微!
林枫的识海之中,已化为一片混沌风暴!
无数负面情绪与幻象疯狂冲击着他的意志!
他看到叶倾城因他而死,尸体冰冷!
看到谢流云、毒手药叉背叛他,刀剑相向!
看到天下苍生唾骂他,视他为灾星!
看到幽冥教主狞笑着,将剑阁夷为平地!
甚至看到自己彻底沉沦,化为只知杀戮的魔头,毁灭一切!
“不……不是真的……这些都是心魔!”林枫魂体咬牙坚守最后一丝清明,寂灭剑意疯狂运转,斩灭幻象!混沌魂核吞噬负面情绪!
但心魔之力源源不断,且专门针对他魂体“人性未满”的弱点,攻击他最在意、最愧疚、最恐惧的事物!威力惊人!
“桀桀桀……寂灭传人,感受至亲至爱化为心魔的滋味吧!”一道阴冷狡诈的意念,如同毒蛇,夹杂在心魔浪潮中,试图侵蚀他的核心,“教主神机妙算,早在此女心念中种下‘魔种’,只待你神识共鸣,便引爆开来,为你送上这份‘大礼’!看你如何抵挡!”
是幽冥教!是那梦魇祭司一脉的诡异手段!
“卑鄙!”林枫魂体怒吼,心神却因愤怒而出现一丝缝隙,更多心魔趁虚而入!
眼看情况越来越危急,魂体光芒愈发黯淡,有心神失守,魂飞魄散之危!
就在此时——
“林大哥!守住本心!我与你同在!”叶倾城焦急万分,不顾一切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林枫魂体那冰冷的手腕!她竟以自身神魂,直接闯入林枫的心魔劫境之中!
“丫头!不可!”毒手药叉骇然失色!外人闯入他人心魔劫,极易被一同拖入深渊,凶险万分!
但为时已晚!
叶倾城的魂念已化入一片冰蓝光华,冲入林枫识海,与他那陷入风暴的核心魂体紧紧相拥!
“林大哥!看着我!我是倾城!这些都是假的!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她以最坚定的意志,最纯粹的情感,对抗着无尽心魔,守护着林枫最后的光明!
感受到那真实不虚的、温暖坚定的怀抱与意念,林枫魂体猛地一震!识海中,那被心魔淹没的、关于叶倾城的无数美好真实的记忆瞬间复苏、闪耀!
与她初识的惊艳……
并肩作战的信任……
生死相托的深情……
十年等待的孤寂……
北冥遇险时的舍身相护……
秘窟中的日夜相伴……
点点滴滴,如同璀璨星辰,照亮黑暗的识海!
“倾城……是真的……”林枫魂体眼中迷茫尽褪,清明重现!那层魂体与“人性”的隔阂,在这真实情感的冲击与心魔的淬炼下,竟轰然破碎!前所未有的圆满感与力量感涌遍魂体!
“我心如剑,寂灭不移!万般心魔,皆为虚妄!斩!”
他暴喝一声,寂灭剑意与混沌魂力完美融合,化作一道开天辟地般的璀璨剑光,横扫识海!
所有心魔幻象、恶念低语,在这至情至性、圆满无瑕的魂心剑光下,如同冰雪遇阳,纷纷崩碎、消散、湮灭!
那隐藏在心魔深处的幽冥教意念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被剑光彻底斩灭!
心魔劫,破!
“噗!”外界,梦魇祭司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手中的诅咒水晶球轰然炸裂,眼中充满难以置信的惊骇,“怎么可能?!他竟能……以情破魔?!魂体圆满?!”
昆仑秘窟中,林枫魂体周身光芒大放,气息节节攀升,瞬间突破瓶颈,直达化境后期!魂体彻底凝实,与常人无异,眸光开阖间,神光湛然,再无丝毫隔阂之感!
他反手紧紧握住叶倾城的手,眼中充满了后怕、感激与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倾城,多谢你。若非你,我此次危矣。”
叶倾城俏脸微红,感受到他手中传来的真实温度与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感,心中甜蜜无比,轻轻摇头:“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毒手药叉看着两人,擦了把冷汗,咧嘴笑道:“好家伙!因祸得福啊!魂体圆满,境界突破!这下看幽冥教那帮杂碎还怎么玩阴的!”
林枫魂体点头,眼神却冰冷下来:“幽冥教主……梦魇祭司……这份‘大礼’,我记下了。待我彻底恢复,必百倍奉还!”
经此一劫,他魂体再无破绽,前路豁然开朗。但与幽冥教的恩怨,也更深了一层。
真正的决战,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