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将功折罪
潮湿的夜风裹挟着铁锈味灌进烂尾楼,虞明的衬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后背。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在空荡的楼道间撞出令人牙酸的回响,仿佛是这座城市压抑多年的呜咽。他的目光死死钉在账本上那朵玫瑰图案的签名,花瓣边缘锯齿状的纹路。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从踏入建设局的第一天起,就掉进了精心编织的蛛网。
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的暴雨夜。龙口水库的水位警戒线在雨中扭曲成狰狞的红线,毕业不久的虞明浑身湿透,却死死攥着铁锹指挥抢险。浑浊的洪水漫过脚踝,他看见远处堤坝出现管涌,没有丝毫犹豫就跳进激流,用身体堵住渗水点。冰冷的洪水如同无数钢针,刺痛着他的每一寸肌肤,鼻腔里灌满了泥沙与腐草的腥气。当他被同事们拉上岸时,恍惚听见直升机的轰鸣声 —— 后来才知道,那架印着 “防洪应急” 标识的直升机里,就坐着前来视察灾情的秦方。
此刻,秦局的翡翠烟嘴重重敲在他的心头,金属碰撞声惊飞了墙角的蝙蝠。虞明抬头,老局长眼底翻涌的暗流让他心头一颤 —— 那目光扫过账本上玫瑰图案的瞬间,竟像是要将其灼烧殆尽。
“别看了,先去医院。” 秦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刺破夜空,苏棠苍白的手突然抓住虞明的衣袖,指甲缝里还嵌着玫瑰金项链的碎屑。“林婉... 她的香水味里... 有股中药味...”
少女气若游丝的呢喃,随着心电监护仪的长鸣消散在夜色里。虞明低头看着袖口的金属碎屑,突然想起林婉办公室那盆常年散发药香的石斛兰,叶片上凝结的晨露,此刻在记忆中都化作了血珠。
在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虞明翻开从烂尾楼带出的账本,泛黄的纸页间飘落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写着潦草的的字迹:“秦方,当年你欠我的,该还了。”
字迹力透纸背,仿佛带着书写者满腔的怨毒。虞明想起秦局抽屉里那张 1986 年的照片,照片里秦局与林婉父亲并肩而立,脸上洋溢着年轻的笑容,与此刻的阴鸷判若两人。
“虞秘书,秦局请你过去。” 陈茜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她手腕上的绷带已经换成了崭新的纱布,但眼神中仍透着疲惫与警惕。虞明跟着她走进特护病房,秦局半躺在病床上,翡翠烟嘴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插在鼻间的氧气管。
“坐吧。” 秦局的声音虚弱却平静,“有些事,是时候告诉你了。” 他咳嗽两声,浑浊的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1986 年的城南拆迁,是我人生的转折点。当时我和林婉的父亲林正国都是项目负责人,孙少德他们负责资金运作。为了利益,我们默许了开发商偷工减料,结果导致三死的惨剧。”
虞明握眉头紧锁,呼吸粗重:“所以林婉和她父亲是来复仇的?”
秦局长叹口气,点了点头:“林正国的妻子,也就是林婉的母亲,当时就在拆迁现场。她发现了我们的阴谋,想要举报,却被...” 他的声音哽咽,“后来林正国也被我们打压,丢了工作,怀恨在心。林婉这些年接近我们,就是为了收集证据,让我们身败名裂。”
“那您为什么...”
“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多久了。” 秦局打断他的话,“这些年,我每天都活在愧疚中。去年龙口水库那场洪灾,你不顾性命堵住管涌,让我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我决定弥补过错,暗中收集证据,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虞明走出医院,夜色深沉,只有零星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手机突然震动,是陈茜发来的消息:“我在林婉办公室发现了新线索,你快来。”
林婉的办公室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那盆石斛兰依然摆在窗台上,只是叶片已经枯黄。陈茜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个木盒,里面装着一叠信件,还有一支翡翠烟嘴。
“这是林婉父亲写给她的信,还有秦局年轻时的烟嘴。” 陈茜解释道,“原来当年秦局和林正国是生死之交,后来却因为利益反目。”
虞明翻开信件,泛黄的纸页间满是林正国的血泪控诉。在一封信的末尾,他看到一行小字:“蔷薇计划,即将启动。” 字迹与账本上玫瑰图案的签名如出一辙。
他突然想起苏棠提到的中药味,目光落在木盒里的翡翠烟嘴上 —— 烟嘴内部残留着一些褐色粉末,正是石斛兰烘干后的样子。
“林婉用中药掩盖账本上的特殊气味,这种气味只有接触过当年案件的人才能察觉。” 虞明喃喃自语,“她从一开始,就设好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