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断剑的锈片刚崩落那一下,像是个信号。
我站在原地没动,手却已经顺着剑柄往下压了半寸,指节绷紧。刚才那一瞬的升温不是错觉,也不是战斗后的余震——它像被什么唤醒了,从内里开始发烫,像是沉睡的东西睁了眼。
阿骨打站在我侧后方,呼吸放得很轻,但我知道他在等我下令。
十步外,钟楼阴影里走出个人。
黑袍,兜帽拉得极低,只露出半截干枯的手,指尖戴着枚骨戒,纹路歪得像是谁拿刀随便刻上去的。他走得很慢,脚不沾尘,每一步都像踩在空气上,偏偏没激起半点灵力波动。
“楚昭。”他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石板,“你身上有特殊的气息,我们想和你合作。”
我没笑,也没拔剑。
只是把左手缓缓插进袖口,摸到了那枚银焰徽章。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但我没拿出来。
“你们是谁?”我问,语气懒散得像是在问今天晚饭有没有加菜,“有什么目的?”
系统弹出一行字:【遇到神秘事件,疯批值+15】
有意思。这分不是因为骂人,也不是因为打架,而是因为我没顺着对方节奏走。
黑袍人没回答,反而抬起那只戴骨戒的手,指向天上那道裂开的云缝。
“你已触碰禁忌之线。”他说,“很快就会明白,所谓正邪,不过是胜者书写的故事。”
我挑眉:“所以你是来给我补历史课的?”
他没理会我的嘲讽,退了两步,身影像是被风吹散的烟,一点一点淡出视线,最后只剩一句飘在空中的低语:
“我们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你,现在你只需要知道,和我们合作对你有好处。”
话音落地,人没了。
我站在原地,手指还在袖子里捏着徽章,但心跳没乱。
阿骨打凑近一步,压低声音:“昭哥,查过了,刚才那地方没人。可我闻到一股味儿……像是烧完的纸钱,混着点铁锈。”
我眯起眼。
纸钱味?铁锈?
不对劲。
我十二岁那年在古墓里听过一种祷词,是用某种失传的语言念的,节奏很怪,三短一长,像人在咳血时喘气。刚才那人说话的尾音,就跟那祷词一个调。
归墟使徒。
传说中侍奉封印之外存在的奴仆。
陆九渊倒了才半天,就有人急着接盘?
我冷笑一声,转身往药阁方向走。
脚步稳,背挺直,脸上看不出半点波动。路过几个学员时还冲他们点头,有人结巴着喊我“楚师兄”,我也回了个“嗯”,态度温和得能去当模范生。
可一拐进回廊死角,我就停了。
“阿骨打。”我低声说。
“在!”
“去查最近三天进出圣院的所有陌生人。重点盯两类人:穿灰袍的,戴骨饰的。尤其是戒指、耳钉这类小件,别漏掉。”
“记下了!”
“还有,”我顿了顿,“通知茶话会全员,今晚加个临时会议。地点换到地下第三层旧藏书室,入口用‘逆符阵’遮一下。”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他转身要走,我又叫住他:“别用妖气追踪,对方能走到我眼皮底下说话,说明反侦察能力很强。你用人形去查,装成杂役,听见什么异常动静立刻撤。”
阿骨打重重点头,然后猫着腰溜了。
我继续往前走,手一直搭在断剑上。
剑身温度降了些,但还在微微震,像是里面的东西听到了刚才那段对话,有点兴奋。
“装神弄鬼。”我对着空气说,“也就唬得了那些没见过死人的家伙。”
系统又蹦出一行字:【冷静应对未知,疯批值+10】
我差点翻白眼。
合着我现在装深沉也能加分?早知道我不用天天骂街了,直接去演谍战剧。
走到药阁门口,我停下。
门虚掩着,屋里没人。
我推门进去,顺手把断剑解下来,放在桌上。锈迹斑斑的剑身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光,那道刚崩落的缺口下,暗红色纹路若隐若现,像是某种文字,又像是血管。
我盯着看了两秒,忽然伸手抹了把脸。
累是真累。
表彰大会那套正经话讲完,嗓子都快冒烟了。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躺下睡一觉,可我知道不能松。
刚才那个黑袍人说得轻巧,“合作对你有好处”。
好处个鬼。
这种话我听得多了。萧景珩当初也是这么开头的,谢无赦更是天天挂着笑脸说“我们聊聊”。结果呢?一个想把我变成妖傀,一个想看我疼到哭。
现在又来一个?
呵。
我坐到床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碎布,是昨晚撕下来的符纸残片。泡过药水,晒干后颜色发黄,边缘卷曲。我捻起一点放进嘴里嚼了嚼。
没味道。
但我记得它的来历——是药阁老执事偷偷贴在我房里的,说是“镇邪安魂”。
结果呢?我一觉醒来,它自己掉了。
现在想想,那根本不是为了帮我,而是为了探测我体内魔力波动。
圣院里,没人真正站在我这边。
所以我更不会轻易信一个从钟楼上走下来的陌生人。
哪怕他提到了“禁忌之线”。
我靠在墙上,闭眼三息。
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的画面——那人的步伐、语调、手势,还有骨戒上的纹路。
太刻意了。
正常人不会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以外的手指,而他戴的是小指。那种符文排列方式,也不是通用魔法阵的写法,更像是某种仪式标记。
再加上那股纸钱味……
我在记忆里翻了半天,终于想起在哪本禁书残页上见过类似的描述。
《归墟录·卷三》:
“使徒现世,必携三兆——灰风不起而动,旧火自燃不灭,亡语入生者之耳。”
纸钱味,是“亡语”的象征之一。
也就是说,刚才那个人,要么真是归墟使徒,要么就是故意模仿他们的仪式特征,想让我以为他们是。
不管是哪种,都不简单。
我睁开眼,看向桌上的断剑。
“你说是不是?”我低声问。
剑没反应。
但我知道它在听。
这些年,它从没真正沉默过。每次重大危机前,它都会提前热一下,像是提醒我:该疯了。
可这次不一样。
它不是预示战斗,而是被那个黑袍人唤醒的。
这意味着什么?
对方认识这把剑?还是……认识我前世?
我盯着剑身那道暗红纹路,忽然伸手抠了一下。
锈渣落下,露出更深的一笔刻痕,像是个“门”字,又像是锁链断裂的形状。
我没再动。
而是慢慢把手收回来,塞进袖子里。
外面天色渐暗,药阁走廊传来几声脚步,是巡夜的弟子。
我起身,把断剑重新挂回腰间,动作自然得像是只是调整了一下位置。
然后我拉开门,走出去。
“昭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拐角传来。
是阿骨打,满脸兴奋地跑过来:“查到了!今天下午有个灰袍老头进过藏书阁,登记名字写着‘游方学者’,可守卫说他没出示任何凭证,而且……他手上戴着一枚骨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