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间内，最后一句话的余音仿佛还未散尽，却已化作最恶毒的诅咒，缠绕在季骁的神经末梢。
“……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这盘录音。”
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双重否定，还是一个终极的骗局？
季骁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解析这句遗言背后隐藏的逻辑。如果不能相信这盘录音，那么录音里说的一切都是假的？那条通往通风管道的生路，其实是真的？而这个所谓的、同归于尽的芯片计划，才是真正的陷阱？
可如果连这句“不要相信录音”本身也是录音的一部分，那这句话本身，是否也属于不可信的内容？
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一个从一开始就布下的、针对人心的迷宫。
季骁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他被耍了。从他找到这个通讯器开始，他就掉进了一个死人设下的圈套里。
门外，那些沉重的脚步声停下后，便再无声息。没有叫骂，没有撞门，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等待。他们就像是守在笼子外的猎人，笃定笼中的野兽已无路可逃，正在耐心欣赏着他最后的挣扎。
季骁缓缓地靠在冰冷的藏尸柜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掏出内袋里的那枚芯片，放在掌心。入手冰凉，坚硬的棱角硌着他的皮肤。
无论Z的目的是什么，无论那段录音是真是假，眼下的局面是真实的。
他被锁死了。顾言的人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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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室内。
顾言看着屏幕上那个静止的画面——停尸间的门口，他的人已经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他脸上的怒意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愉悦的平静。
他转过身，缓步走回林枫面前。
“游戏结束了，我的阿枫。”
他伸出手，温柔地整理了一下林枫微乱的衣领，动作亲昵得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人。
“看来，你的小豹子，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他没有选择我给他准备好的笼子，而是自己跑进了另一个……我更喜欢的笼子。”
林枫抬起眼，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浅笑的眸子里，此刻一片清冷。
“顾言，你真的以为你赢了吗？”
“难道不是吗？”顾言轻笑一声，指尖顺着林枫的衣领滑到他的锁骨处，轻轻点了点，“他现在被关在那个铁盒子里，带着一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芯片，像一只等待被宰杀的羔羊。而你，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告诉我，除了我赢了，还有第二种可能吗？”
“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自负了。”林枫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总是以为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所有人都只能按照你写好的剧本行动。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从一开始，你就不是那个写剧本的人？”
“哦？”顾言的眉毛挑了一下，他似乎对这个说法很感兴趣，“你的意思是，我，林枫，还有那只小豹子，我们都只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那又有谁，有这个资格，来做那个下棋的人？”
“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林枫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一个……你以为已经死透了的人。”
顾言的动作停住了。
他盯着林枫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
“Z？”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林枫没有回答，只是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分。
顾言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掌控的感觉。他站直身体，收回了手。
“故弄玄虚。”他冷哼一声，“一个死人，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我现在就去看看，你的小豹子，在那个死老鼠的窝里，究竟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他转身，大步向门口走去。
“顾言。”林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顾言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会后悔的。”林枫说，“你会后悔你今天，亲自去打开了那个盒子。”
“是吗？”顾言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很期待。我更期待的是，等我把他玩腻了，再把他带到你面前，让你亲眼看看，他是怎么向我摇尾乞怜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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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尸间。
季骁已经放弃了去思考Z的那个逻辑陷阱。
因为门，开了。
没有预想中的暴力破门，也没有催泪瓦斯。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在一声轻微的电子解锁声后，被人从外面缓缓拉开。
走廊的光线涌了进来，刺得季骁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他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金丝眼镜的镜片上反射着冰冷的光。他没有带任何护卫，就那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顾言。
季骁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顾言走了进来，他身后的金属门，又自动缓缓地关上了。
“咔哒。”
落锁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现在，这个冰冷的停尸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维修工的制服，不太合身。”顾言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评价一件艺术品，“颜色太暗淡了，我不喜欢。我还是更喜欢看你穿白色的衣服，尤其是……白色的袜子。”
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季骁的脚踝上。那身宽大的维修工制服裤腿下，露出的，是季骁自己的运动鞋和一截深色的袜子。
季骁没有理会他的话，只是警惕地盯着他，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藏着芯片的口袋。
“别紧张。”顾言笑了，他一步步地，缓缓地向季骁走来，步伐从容得像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我如果想对你做什么，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一个人来。”
他停在了距离季骁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这个距离，充满了危险和压迫感。季骁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混杂着淡淡烟草味的香水气息。
“你很特别，季骁。”顾言伸出手，他的动作很慢，似乎是给了季骁足够的时间去躲闪。
但季骁没有动。他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躲闪都毫无意义。
顾言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季骁的脸颊，那里有一道在训练中被划出的细小伤口。
“你身上有股野性，像一头永远不会被驯服的豹子。你越是反抗，越是挣扎，就越是……让我着迷。”他的指腹在伤口上轻轻摩挲着，带来一阵微麻的刺痛。
“收起你那套恶心的说辞。”季骁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偏过头，避开了顾言的手指，“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顾言收回手，插回西装口袋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我当然是……来邀请你玩一个游戏。”
他绕着季骁，不紧不慢地走了一圈，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将季骁从头到脚剖析了一遍。
“你手里的那枚芯片，是真的。”顾言忽然说道。
季骁的身体僵了一下。
“Z留下的那段录音，也是真的。”顾言继续说，“那个通往通风管道的出口，的确是个陷阱。而那个让你去中央控制室发送数据的计划，也的确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死局。”
他停在季骁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是不是很绝望？发现自己无论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季骁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
“但Z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顾言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愉悦，“他没有告诉你，他为谁工作。”
季骁猛地抬起头。
“没错。”顾言欣赏着他脸上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是我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他潜伏在那些反抗我的老鼠中间，为我传递情报，帮我清理掉那些不听话的垃圾。他做得很好，直到……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想背叛我，想带着他搜集的那些所谓的『罪证』，和林枫里应外合。所以，我让他死了。并且，让他用自己的死亡，为你，我亲爱的季骁，布下了这最后一个局。”
顾言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季骁的心上。
Z是顾言的人？
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顾言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他让自己找到Z的遗物，听到那段录音，拿到这枚芯片，陷入这个必死的选择题……全都是顾言计划好的？
这个认知，让季骁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心思到底有多深沉，多可怕？
“为什么？”季骁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费这么大功夫，就是为了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你设计的圈套里打转？”
“不，当然不。”顾言摇了摇头，他凑近季骁，鼻尖几乎要碰到季骁的鼻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我说了，我是在邀请你玩一个游戏。一个……比Z设计的那个，要有趣得多的游戏。”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病态的、兴奋的光芒。
“现在，我给你一个新的选择。”
顾言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一字一句地钻进季骁的耳朵里。
“拿着那枚芯片，去中央控制室。我会为你清空所有的守卫，打开所有的门。你可以畅通无阻地走到那个网络端口前。”
季骁的瞳孔缩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允许你，把那份『罪证』，发送出去。”顾言的嘴角，勾起一个疯狂而又迷人的弧度。
“我给你三十秒的时间，让你成为一个英雄。一个揭露了所有黑暗，挑战了无上权威的，伟大的英雄。”
季骁完全愣住了。他无法理解顾言的话。
允许自己把他的罪证发出去？他疯了吗？
“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顾言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他直起身，拉开了些许距离，双手摊开，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因为……太无聊了。”
“这个地方，太久没有新鲜事发生了。那些老鼠，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窃窃私语，一点新意都没有。我需要一点刺激，需要一个契机，让他们所有人都从洞里爬出来。”
“而你，季骁，你就是那个契机。那枚芯片，就是我扔进池塘里的石头。我想看看，它能激起多大的浪花。我想看看，当我的那些『朋友』和『敌人』，看到这份『大礼』时，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想看看，他们是会联合起来，趁机对我发难，还是会为了抢夺这份资料，先自相残杀。”
“这，才是我真正的游戏。”
顾言看着季骁，眼神灼热得吓人。
“而你，是这个游戏里，最重要的棋子。或者说……是和我共同执棋的，另一个玩家。”
季骁的心脏狂跳，他感觉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眼前的人不是疯子，他是一个魔鬼。一个将整个世界都视为棋盘，将所有人都视为棋子的魔鬼。
“怎么样？”顾言向他伸出手，发出了最后的邀请，“是选择像个懦夫一样，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停尸间里，还是选择……和我一起，按下这个开启新世界的按钮？”
“来玩吧，季骁。”
“让我看看，你这只桀骜不驯的小豹子，到底能给我带来多大的惊喜。”
顾言的手，就那么停在半空中，等待着季骁的回答。他的身后，是那一排排冰冷的藏尸柜，他的脸上，是魔鬼般诱惑的笑容。
整个停尸间，安静得只剩下季骁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