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安若欢康复后如此强势,更没想到他敢直接以终止谈判相威胁!偏偏,现在的他,确实承受不起谈判破裂的后果!国内旧贵族正虎视眈眈,急需联合商队带来的经济利益和政绩来稳固他的地位!安若欢这是精准地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好……好得很!”陆其琛咬牙切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又一次低估了安若欢,也被对方拿捏住了软肋。
继续强硬下去,只会两败俱伤,而且显然是他更伤。
沉默良久,他最终阴沉着脸,对心腹道:“传令给使臣……谈判条款可酌情让步。务必……促成协议。”
说出“让步”二字时,他几乎咬碎了牙。
这一局,他不得不再次吞下苦果。
安若欢卸下朝服,靠在榻上,听着安湄汇报晟国使臣态度软化的消息,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那份利。”他淡淡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安湄站在一旁,面色冷然:“他从来如此。利益至上。”经过花月楼的情报洗礼,她如今再看陆其琛的种种行为,只觉得无比清晰和……可笑。
安若欢看向她,忽然问道:“若换做是你……此刻会如何做?”
安湄几乎没有思考,冷声道:“趁他病,要他命。他既让步,便进一步压价,拿下最有利的条款。同时,通过花月楼,将他被迫对渊国让步的消息,巧妙透露给晟国国内那些反对他的人。内外夹击,让他即便达成协议,也焦头烂额,威信扫地。”
她的回答,冷静、狠辣、精准,完全不像出自昔日那个郡主之口。
安若欢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心疼,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
最终,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按你说的去办吧。”
“嗯。”安湄领命,转身离去,脚步决绝。
殿内安静下来。
白芷轻轻为安若欢按揉着额角,低声道:“湄儿她……变化太大。”
安若欢闭上眼,叹了口气:“时势逼人……终究是回不去了。”
窗外的阳光温暖明媚,却似乎再也照不进心里。棋局仍在继续,只是执棋之人与棋子,都已悄然改变。未来的路,注定更加残酷和冰冷。
晟国,摄政王府书房。
夜凉如水,烛火摇曳,将陆其琛孤长的身影投在冰冷的墙壁上。他面前摊开着最新送来的谈判条款细则,上面那些刺眼的、由他亲自下令做出的让步,像一个个嘲讽的符号,灼烧着他的眼睛。
最终签署的协议,几乎完全偏向渊国。利润分配、货物定价权、护卫队轮换周期……关键处皆被安若欢牢牢攥在手中。而他,不得不吞下这苦果。
胸腔里堵着一口难以咽下的郁气,他烦躁地推开文书,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月色清冷,庭院寂寥。他不由得想起那个曾在这庭院中,与他赏月对弈、笑语嫣然的女子。
安湄。
这个名字如今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一动就疼得尖锐。
他至今仍记得那些点点滴滴,并非全是虚假。他是真的曾以为,能与她携手一生,在这冰冷的权力之巅,彼此温暖。
可如今……
她竟那般看他?认为他的一切都是算计,连感情都是筹码?
是,他利用了永王,他试图算计安若欢。可那是政治!是身处他这个位置不得不为的博弈!他从未想过真的要安湄的命,甚至在她可能泄密后,也只是加强了“看护”,并未伤她分毫!他放她归宁,固然有算计,但何尝没有一丝希望她远离旋涡、暂时安宁的念头?
为何她就不明白?为何她就不能像他一样,将政治与感情分开?
“我们……或许真的不是一类人。”
安湄那日冰冷的话语再次回响在耳边,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的防御。她不是愤怒的指责,而是彻底的否定,否定他们之间的一切。
一股混合着受伤、愤怒和不甘的剧烈情绪猛地冲上头顶。陆其琛猛地一拳砸在窗棂上,手背瞬间红肿起来,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安湄……”他对着冰冷的月色,从齿缝间挤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而痛苦,“你为何从不试着看清我……”
他以为他们经历过生死,本该有最深的默契和信任。却原来,在她心里,他始终是个冷酷无情、只会算计的权臣,连带着他们之间所有的温情,都被她全盘否定。
这种不被理解的痛楚,远比谈判失利更让他难以承受。
他跌坐回椅中,抬手遮住眼睛,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独。
而与此同时,渊国皇城,花月楼秘密据点。
安湄正冷静地翻阅着最新截获的晟国密信。烛光下,她侧脸线条冷硬,不见半分往日柔美。
“王爷近日性情愈发阴晴不定,常于书房独处至深夜,有数次醉酒迹象……”密信上关于陆其琛的近况描述,被她目光淡淡扫过,心中不起丝毫波澜。
甚至,在看到“醉酒”二字时,她唇角反而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
苦肉计么?还是觉得委屈了?
她如今再看关于他的一切,都先带着十分的审视和怀疑。他任何反常的举动,在她看来,都可能是另一种更深沉的算计。
她快速批复了处理意见:“继续监视,重点关注其与旧贵族派系接触情况,及边境军队调动迹象。”
放下笔,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与晟国截然不同的夜色。这里没有摄政王府的压抑,却也没有了当初那份懵懂的悸动。
她确实曾以为他们是同类,都背负着责任,在权力的泥沼中挣扎,或许可以互相理解,互相取暖。所以他偶尔流露的疲惫和身不由己,曾让她无比心疼,甚至想要去抚慰。
可现实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他可以利用她,算计她最敬重的兄长,甚至可能……要兄长的命。那一刻,所有的温情脉脉都被撕得粉碎,露出底下冰冷残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