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欢对此似乎浑不在意,依旧从容应对各方宾客。直到一封来自晟国的密报,由安湄的心腹侍女悄然送入他手中。
他借着更衣的间隙,在偏厅快速浏览了密报内容,脸色微微一沉。
密报证实了他的猜测。陆其琛果然因之前的暗手被化解而疑心大作,虽未对安湄如何,却明显加强了对她起居的“关照”,并借故将她身边几名从渊国带来的、较为亲近的侍女调离,换上了晟国宫人。安湄在信中的语气依旧平静,却透出一种被无形囚禁的压抑感。她提到,陆其琛近日甚至“无意”间问起她是否思念渊国,暗示若她思乡,或可“短暂归宁”,但其语气,更像是一种试探而非真心。
“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安若欢指尖轻轻敲击着密报,眼神冷冽。陆其琛此举,既是敲打安湄,也是在试探他的反应。那“归宁”的暗示,更像是一个诱饵。
他沉吟片刻,将密报收起,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意,返回宴席。
婚礼顺利结束。夜深人静,新房之内红烛高燃,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
红帐之内,安若欢轻轻握住白芷的手,两人指尖皆微凉。经历了太多风雨,此刻的安宁显得弥足珍贵。
“……今日之后,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安夫人了。”安若欢看着她,目光温柔而郑重,“前路或许仍有坎坷,但我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白芷回握住他,眼神坚定:“夫妻一体,荣辱与共。我不求你时时护我,只望你凡事……多珍重自身。你若安好,我便无所畏惧。”
没有华丽的誓言,只有最朴实真挚的承诺。两人相拥,红烛噼啪,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墙上,融为一体。
然而,安若欢并未沉溺于新婚的温情。翌日清晨,他便如同往常一般起身,虽免了白芷的伺候,却依旧开始处理政务。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复安湄的密信。
他没有安抚,也没有愤怒,只是冷静地指示:“……虚与委蛇,静观其变。归宁之事,可顺势应下,但需他陆其琛主动提出,并公告天下,以最高规格遣送。届时,我自有安排。”
他要将陆其琛的试探,变成一个光明正大接回安湄的机会!而且要逼得陆其琛无法暗中做手脚。
同时,他再次给陆其琛去信。这次,他绝口不提安湄处境,只谈互市。
信中,他首先对互市协议的最终签署表示满意,随后,话锋一转,提出了一项新的、看似完全出于经济发展考虑的提议:
“……为确保互市长久繁荣,货物其流,本王提议,由两国共同出资,组建一支联合商队,专司经营一些利润丰厚、但风险较高、需两国官方背书的特殊商品贸易,如优质铁矿、战马、药材等。所得利润,按出资比例分配。此举既可加深两国经济联系,亦可为两国国库开辟新源。”
这个提议,极其大胆!将战略物资的贸易半官方化,并由两国共同经营,这等于是在经济上更深地捆绑在一起,利益共享,风险共担。一旦同意,未来若再想轻易翻脸,代价会大得多。
安若欢此举,是在下一招险棋。他料定陆其琛国内仍需资金稳定局势,对此难以拒绝。但同时,这也是一个巨大的诱饵,将双方更紧密地绑在同一辆战车上,让陆其琛在处理安湄问题乃至其他争端时,不得不更加投鼠忌器。
信送出后,安若欢便不再急于等待回复,而是将精力投入到内部事务中。他借着大婚的喜庆气氛和新婚夫人“冲喜有功”的名头,顺势推行了几项旨在进一步惠民、缓和国内矛盾的政策,赢得了不少民心。
他如同一个最老练的弈者,一边稳住国内大局,一边与陆其琛隔空过招,每一步都精准而冷静,仿佛新婚并未给他带来任何影响。
只有白芷知道,他夜半时常因旧伤咳醒,处理政务时指尖会因虚弱而微微颤抖。她默默守在他身边,以精湛的医术缓解他的痛苦,以无声的陪伴给予他支持。
数日后,陆其琛的回信抵达。
关于联合商队的提议,他果然表现出极大的兴趣,虽言辞谨慎,要求详议细则,但基本同意了这一方向。
而在信末,他仿佛不经意地附加了一句:“……王妃近日思乡情切,本王心有不忍,有意于开春后,遣使护送王妃归宁省亲,小住一段时日,以慰其心。不知安相意下如何?”
他终于,主动咬饵了。
安若欢看着信,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胜券在握的笑意。
棋局之上,攻守之势,已然悄然转换。
寒冬依旧,但冰雪之下,新的谋略已如春草般悄然萌发。安若欢与陆其琛的博弈,进入了又一个更加微妙、也更加危险的阶段。而安湄的归宁,将成为下一场交锋的关键。
初春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渊国皇城却因晟国王妃即将归宁省亲的消息,提前染上了一层躁动的暖意。官方通告早已贴出,言辞恳切,尽显两国邦交和睦、君王体恤之情。百姓们茶余饭后,不免议论一番这位远嫁异国的郡主,猜测着王室重逢的盛况。
安若欢披着厚厚的狐裘,正对着炭火盆研究一幅精细的舆图,上面标注着安湄归宁队伍即将行经的路线、驿站以及可能的风险点。白芷安静地坐在一旁,替他整理着各类文书,偶尔抬眼看向他专注而略显苍白的侧脸,眼中满是忧色。
“沿途护卫已由许将军亲自安排,皆是精锐,明哨暗卡层层布防,应无大碍。”安若欢指尖点着舆图,声音平稳,“进入渊国境内后,封侯爷会亲率禁军接应,确保万无一失。”
他考虑得极为周全,几乎将陆其琛所有可能暗中下手的机会都堵死了。他要的,是一场光明正大、安然无恙的回归。
白芷轻轻点头,递上一杯热参茶:“相爷已布置得极妥当,但亦需保重自己。昨夜又咳了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