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带着浸骨的凉。皇城深处的御书房里,烛火摇曳,映着慕容云海伏案的身影。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衣摆上绣着暗纹云龙,手里握着一支紫毫笔,笔尖悬在鲛绡纸上,迟迟没有落下——那纸是江南贡品,莹白如练,触手温润,是他特意让人从内库取来的,只为写一段藏在心底多年的往事。
“陛下,三更天了,要不要先歇息片刻?”内侍李德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端着一碗刚温好的银耳羹,放在桌案一角,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扰了帝王的思绪。
慕容云海抬起头,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桌案上一个陈旧的木牌上——木牌是梨木做的,边缘已有些磨损,上面刻着“烟雨阁”三个字,字迹清隽,是当年雪嫣红亲手刻的。“不必了,把那盒紫檀木匣取来。”他声音低沉,带着些微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德全应了声,转身从书架后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紫檀木匣。木匣雕着缠枝莲纹,锁扣处嵌着一小块和田玉,虽不奢华,却透着古朴的质感。这是慕容云海登基后,特意让人按当年烟雨阁的旧匣样式做的,一直存放在御书房,从未动过。
慕容云海接过木匣,轻轻摩挲着匣身的纹路,眼里泛起些回忆的光。他想起二十多年前,那时他还是个不得志的皇子,因遭人陷害,被迫逃离京城,一路辗转到了江南,藏身于姑苏城外的一座小楼——那楼临着太湖,每到雨季,烟雨朦胧,故而得名“烟雨阁”。而雪嫣红,那时还是个在烟雨阁旁开水粉铺的少女,每日清晨都会提着竹篮,到阁外的荷塘边采摘荷花,用来做胭脂。
“陛下,您这几日总对着这木匣出神,是在想什么旧事吗?”李德全跟着慕容云海多年,从未见他对一件物件如此上心,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慕容云海笑了笑,打开木匣,里面铺着一层素色锦缎,放着一支旧玉梳、一小块残留的石榴红胭脂,还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雪嫣红当年写的胭脂配方。“想起当年在江南的日子了。”他拿起那支玉梳,梳齿上还留着些细微的划痕,“这是她当年给我梳头发时用的,我不小心摔了一下,她还心疼了好几天。”
正说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雪嫣红披着一件驼色披风,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瓷盒,走了进来。“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她走到桌旁,伸手摸了摸慕容云海的额头,“没着凉吧?”
“刚想歇会儿,你就来了。”慕容云海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你怎么也没睡?”
“听见御书房还亮着灯,就过来看看。”雪嫣红把瓷盒放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是鲜红色的印泥,质地细腻,透着淡淡的朱砂香,“你前几日说要写东西,我猜你用得上这个,就亲手做了盒朱砂印泥。”
慕容云海拿起瓷盒,闻了闻,眼里满是惊喜:“这是你用陈年朱砂做的?比内库的印泥还香。”
“嗯,用了三年的朱砂,拌了些麝香和梅汁,干得慢,颜色也更持久。”雪嫣红笑着点头,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鲛绡纸上,“你要写什么?用这么好的纸。”
“想把咱们在烟雨阁的事写下来,藏进皇家秘库,留作念想。”慕容云海拿起紫毫笔,蘸了些墨,“当年若不是在烟雨阁遇见你,我恐怕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雪嫣红的眼眶微微一红,也想起了当年的情景。那时她刚在烟雨阁旁开了家小水粉铺,每日都能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坐在阁外的石阶上,望着太湖发呆。有一次下大雨,她见他没带伞,就把自己的伞递了过去,没想到他竟因此留了下来,帮她看铺子,帮她采摘花材,两人渐渐熟悉起来。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头发乱糟糟的,却眼神清亮。”雪嫣红笑着回忆,“我给你送伞时,你还不好意思接,说‘姑娘的伞,我怎好意思用’。”
“那时候我身无分文,又怕连累你,哪敢轻易接受你的好。”慕容云海也笑了,“后来你每天给我送一碗粥,还说‘你帮我看铺子,这是你应得的’,我才敢安心待在那里。”
他拿起笔,在鲛绡纸上缓缓写下“烟雨阁秘录”五个字,字体苍劲有力,却带着些温情。“当年我遭人陷害,被追杀到江南,走投无路时,是你收留了我。你不仅给我饭吃,还帮我打探京城的消息,帮我避开追杀我的人。”
雪嫣红轻轻叹了口气:“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只觉得你不像坏人,又可怜得很。有一次,追杀你的人找到烟雨阁,你躲在阁楼的夹层里,我就坐在阁外做胭脂,故意把胭脂粉撒了一地,拖延他们的时间,还好最后把他们打发走了。”
“我都记得。”慕容云海的声音有些哽咽,“那天你吓得脸色发白,却还笑着对我说‘没事了,他们走了’。从那天起,我就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你,再也不让你受半点惊吓。”
他继续在纸上书写,一笔一划都写得认真。他写初遇时的狼狈与心动,写雪嫣红送伞时的温柔,写躲在夹层里听她与追杀者周旋时的紧张,写两人在烟雨阁旁的荷塘边一起采摘荷花时的惬意,写他决定返回京城时,她连夜为他做了一盒石榴红胭脂,说“带着它,就像我在你身边”。
雪嫣红坐在一旁,看着他写字的背影,眼里满是温柔。她想起当年他离开江南时,她送他到码头,他握着她的手说“等我回来,一定娶你”。那时她以为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他返回京城后,历经艰险,终于平定内乱,登基为帝,然后派人千里迢迢去江南接她,给了她一场盛大的婚礼。
“你还记得你离开江南那天,我给你做的那盒胭脂吗?”雪嫣红轻声问,“你后来告诉我,你一直带在身上,即使在战场上,也会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当然记得。”慕容云海停下笔,转头看着她,“那盒胭脂陪我走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有一次在战场上受伤,我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就把胭脂盒紧紧攥在手里,想着要是能再见你一面,就算死也值了。后来我痊愈了,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去江南打探你的消息,怕你受了委屈。”
雪嫣红的眼泪掉了下来,她伸手擦了擦,笑着说:“你还好意思说,你派人来接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骗子呢,差点把来人赶出去。”
“都怪我,没提前给你写信。”慕容云海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那时候局势不稳定,怕信被人截获,连累你,只能冒险派人去接你。还好你最后相信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人相视而笑,御书房里的烛火映着他们的身影,温馨而静谧。慕容云海继续书写,他写登基后接她入宫的情景,写她在宫里开水粉坊,教宫女们做胭脂,写她提议办代税工坊,帮贫家女子谋生,写他们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写他们之间的深情与默契。
不知不觉,天已经蒙蒙亮了。慕容云海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他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篇《秘录》写了满满十几张鲛绡纸,字里行间满是温情与回忆,没有帝王的威严,只有一个男子对心爱女子的珍视与眷恋。
“写好了?”雪嫣红拿起《秘录》,轻轻翻阅着,眼里满是感动。她看着那些熟悉的往事,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烟雨阁,回到了那段简单而温暖的日子。
“嗯,写好了。”慕容云海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朱砂印泥,用印章蘸了些印泥,在《秘录》的末尾郑重地盖上了自己的御印。然后,他把印泥递给雪嫣红:“你也盖个印吧,这是咱们两个人的故事。”
雪嫣红接过印泥,拿起自己的私印——那印章是慕容云海为她刻的,上面刻着“嫣红”二字,材质是和田玉,与木匣上的玉扣相得益彰。她蘸了些印泥,轻轻盖在御印旁边,两个印章一朱一白,相得益彰,像他们夫妻二人,相互扶持,不离不弃。
“好了,现在可以把它装起来了。”慕容云海把《秘录》仔细叠好,放进紫檀木匣里,然后用一把小锁把木匣锁好——那锁也是按当年烟雨阁的旧锁样式做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他手里,一把在雪嫣红手里。
“要把它藏进皇家秘库吗?”雪嫣红问,眼里带着些不舍。这木匣里装的不仅是一段往事,更是他们之间最珍贵的回忆。
“嗯,皇家秘库最安全,能好好保存它。”慕容云海点点头,“等以后咱们老了,或者咱们的孩子长大了,再把它取出来,让他们也知道,他们的父皇母后,曾经在江南的烟雨阁,有过一段这样的日子。”
雪嫣红点点头,心里满是踏实。她知道,这段回忆会被好好珍藏,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永远不会褪色。
吃过早膳,慕容云海带着雪嫣红,还有装着《秘录》的紫檀木匣,一起前往皇家秘库。皇家秘库位于皇城的最深处,由禁军日夜看守,里面存放着皇室的传国玉玺、历代帝王的手札、珍贵的字画古玩等,是大靖最安全的地方。
看守秘库的禁军统领见帝后前来,连忙行礼:“末将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起来吧。”慕容云海点点头,“打开秘库,我要放一件东西进去。”
禁军统领应了声,亲自上前打开秘库的大门。秘库里面宽敞而明亮,一排排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物件,每一件都贴着标签,记录着物件的名称、年代和来历。
慕容云海带着雪嫣红走到最里面的一排架子前,那里摆放着历代帝王的手札和秘录。他小心翼翼地把紫檀木匣放在架子上,然后在旁边的标签上写下“烟雨阁秘录,朕与皇后江南往事,以胭脂印封缄”。
“好了。”慕容云海转过身,看着雪嫣红,“以后它就安安稳稳地待在这里了。”
雪嫣红看着架子上的木匣,眼里满是温柔:“等以后咱们的曾孙辈长大了,就带他们来这里,给他们讲烟雨阁的故事。”
“好。”慕容云海握住她的手,“让他们也知道,他们的祖辈,不仅有江山社稷,还有这样一段温暖的往事。”
两人走出秘库,禁军统领连忙关上大门,重新上锁。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雪嫣红抬头看着慕容云海,他的鬓边已染了霜,却依旧沉稳有力。她忽然想起当年在烟雨阁,他坐在石阶上,望着太湖发呆的模样,心里满是感慨。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雪嫣红轻声道。
“是啊,可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变过。”慕容云海握紧她的手,语气坚定,“就像这《秘录》里写的,从在烟雨阁遇见你那天起,你就成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雪嫣红靠在他肩上,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像他们之间的感情,历经岁月的洗礼,却依旧如初。
回到御书房,慕容云海把那把小钥匙递给雪嫣红:“这把钥匙你收着,以后想来看了,咱们就一起过来。”
雪嫣红接过钥匙,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香囊里:“好,等以后雨季的时候,咱们再来这里,就像当年在烟雨阁一样,听着雨声,回忆往事。”
慕容云海点点头,眼里满是笑意。他知道,那段在烟雨阁的日子,会像这把钥匙一样,被他们好好珍藏;而《秘录》里的故事,也会像他们之间的感情一样,永远流传下去,成为皇室传承中一段最温暖、最珍贵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