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典彩纸那次之后，沈皎洁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一点门道。像在黑屋子里待久了，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能勉强看清点东西的轮廓了。
那种玄乎的“感觉”还是像个调皮的精灵，神出鬼没，不受控制。但它再来的时候，沈皎洁心里不像以前那么慌了，也不像刚开始那样，一有动静就恨不得扑上去。他给自己定了个新规矩：感觉来了，先别急着动，稳一稳，像老猎人听到草丛响，得先眯眼看看，是风吹的，还是真有猎物。
他现在就这么干。每当心里那种特别的、区别于普通灵感的动静出现，他就强迫自己先坐下来，手指在粗糙的木头桌面上敲两下，深呼吸，把那股子莫名的兴奋或者紧张硬压下去。然后，他才像翻旧账本一样，仔仔细细地去扒拉信息。游戏官网边边角角的更新预告、论坛里玩家抱怨或者炫耀的帖子、拍卖行里那种材料最近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内的挂单量、成交速度的细微变化……一点一点地核对，像个侦探在案发现场找指纹。
大部分时候，查一圈下来，风平浪静，啥也找不到。那感觉就像一阵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掠过心湖，泛起一丝涟漪，然后就没了踪影。他也就摇摇头，自嘲地笑笑，该干嘛干嘛去，不再像以前那样抓心挠肝地纠结。
但也有时候，就像彩纸那次，真能在那堆信息垃圾里，淘到一点闪光的金砂。可能是一条用词特别含糊、藏在公告最下面的修正说明，或者是某个冷门Npc对话里，某个词被悄悄替换了。这时候，他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算稍微落了地，有了点底气和把握。
他开始尝试着，把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和老K留下的那些冷冰冰、但逻辑严密的分析框架，像和面一样，小心翼翼地揉在一起用。
比如有一次，他正无聊地浏览一种叫“硬甲蝎尾”的材料。这东西是制作中级物理防御药剂的主料，销量一直不温不火，价格也像潭死水。看着看着，心里忽然轻轻动了一下，很微弱，像羽毛扫过，不注意就忽略了。
要是放在一两个月前，他可能真就忽略过去了。但这次，他留了心。他没立刻冲动地跑去扫货，而是先耐着性子，像蜘蛛一样趴在网上，查了查最近游戏里的风向。这一查，还真发现点苗头：过几天有个新的团队副本“暗影洞穴”要开放，论坛里流出的测试服资料显示，里面有几个boSS的物理攻击特别猛，啃起坦克来像啃脆皮黄瓜。他又去翻了翻几个高端公会玩家的讨论帖，发现已经有一些团队在悄悄囤积物理防御药剂了，只是动作很隐蔽，市场上还没显出来。
心里那点微弱的感觉，和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一对上号，就像散落的珠子被线穿了起来，立刻变得清晰、有价值了不少。
他心里有了五六分把握。但还是没敢太冒进，怕是个陷阱。他像以前一样，动用那几个分散在不同新手村、名字土得掉渣的小号，分批、少量地开始吃进“硬甲蝎尾”。动作又轻又慢，像夜里走路，生怕脚步声重了，惊动了潜藏的野兽或者别的猎人。
果然，没过两天，随着副本开放日期临近，“硬甲蝎尾”的价格开始像春天的小草，悄无声息地往上冒头。他手里囤的货，稳稳地赚了一笔。虽然不像彩纸那次暴利，让人心跳加速，但赚得踏实，心里有数，每一步都踩在点儿上。
这种感觉很好。不再是纯靠蒙，两眼一抹黑地撞大运，而是有点像个真正的老猎手了。知道猎物大概会在哪片区域活动，也大概知道该怎么下套，虽然还不能保证每次都能手到擒来，但至少不再是瞎猫碰死耗子了。
林卿卿这几天上线，发现他蹲在拍卖行那阴暗角落的时间好像变少了，找他说话，回应也比以前快了点。
“影瞳哥哥，你最近不研究你的宝贝材料啦？改行当侦探了？”她好奇地问，发来个探头探脑的表情。
“研究啊，换种方式，效率高点。”沈皎洁回了一句，没细说。他现在有点享受这种独自摸索、不为人知的感觉。
“神神秘秘的。”林卿卿发来个撇嘴的表情，但也没多问，转而兴高采烈地说起她妈妈白淑媛最近好像没那么逼她看那些天书一样的商业案例了，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跟她聊几句游戏里的事。“估计是看你那个‘收购外壳’的主意真管用，连带着看我都顺眼了点，觉得我交的朋友还挺‘有潜力’？”她嘿嘿一笑，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
沈皎洁看着屏幕上的话，手指顿了一下，没立刻接话。他想起白淑媛，那个隔着网络和几次间接接触，都能感觉到气场强大的女人。她对自己的那点“兴趣”，像一根看不见的、却切实存在的丝线，轻轻牵着他，让他不敢太放松，也不敢太得意，总有种在被人默默评估的感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窗外的老杨树叶子渐渐舒展开，绿意浓了不少。沈皎洁在游戏里的生意做得越来越顺，手法也越来越老练。他还是那个躲在“仓库管理员07”这个灰扑扑马甲背后的影子，但手里的资金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沉甸甸的。“欧皇·皓”的名声在服务器里越来越响，大家都觉得他运气好到逆天，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代表。但没人知道，很多看似运气爆棚的操作，背后是他一次次谨慎的信息核对、冷静的风险评估，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却愈发被他重视的“感觉”在共同支撑。
他偶尔还是会失手。有次感觉特别强烈，像有人在他耳边敲了下钟，指向一种叫“月光尘”的材料，他分析后觉得机会很大，下了重注。结果等了好几天，价格像钉死了一样，一动不动，最后才搞清楚是游戏里一个相关的任务链被策划临时调整了，需求大减。他只好亏本甩卖，损失不小，肉疼了好一阵子。
但他没像刚接触模拟盘时那样烦躁得抓头发，也没一味责怪那“感觉”不准。亏了就亏了，认栽。晚上睡觉前，他会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一遍整个过程，总结一下哪里判断错了，是信息没搜集全，还是太依赖感觉忽略了客观风险。老K说过，市场没有百分百的事，犯错是常态，关键是别再同一个坑里摔两次。他现在算是有点体会了。
失败和成功混在一起，像砂纸一样打磨着他，让他对那种“感觉”的理解更深了一层。它好像不是万能的预言，更像是一种……概率更高的提示？而且这提示的清晰程度、强烈程度，好像跟事情本身的大小、或者跟他自己当时的专注程度、甚至精神状态都有点微妙的关系？他说不清，这只是一种基于多次体验的、模糊的猜测，像隔着毛玻璃看东西，有个大概轮廓，但细节模糊。
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王桂芬看他气色比前阵子踏实了不少，吃饭也香，笑着往他碗里夹了块炒鸡蛋：“最近顺心啦？看你这样，妈心里也敞亮。”
“嗯，还好，慢慢摸索着。”沈皎洁扒拉着碗里的饭，含糊地应着，心里却有点暖。
父亲沈建国难得地在饭桌上开口问了一句，声音还是那样低沉：“钱……还够用不？家里没啥大开销。”
“够，爸，你放心，够用的。”沈皎洁点点头，语气肯定。他没告诉父母自己在游戏里具体赚了多少数字，只说够补贴家用，让他们别太省。他不想让他们担心，也不想让他们期望太高，更不想解释这钱的来路。现在这样，刚刚好。
他知道，眼前这一切，游戏里的风生水起，都还只是开始，像一个新手村。老K留下的那些关于现实股票、外汇的资料，他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啃，越看越觉得那才是真正的大海，深不见底，风高浪急。那才是他将来必须去闯的真正战场。
但至少现在，他找到了一点属于自己的节奏。不再完全被动地等待命运或者老K的指引，也不再盲目冲动地跟着感觉乱撞。他开始学着把直觉和理性拧成一股绳，虽然还不是很熟练，绳子也时松时紧，但总算能试着往前走了。
窗外，夕阳的余晖把院子染成暖黄色。沈皎洁坐在电脑前，屏幕上各种数字和信息流依旧在跳动，但他的眼神比之前沉稳了许多，像一口井，表面平静，底下却在悄悄积蓄着力量。
路还长得很，坑也不会少。但他感觉自己好像终于找到了一双比较合脚的鞋，虽然走得还不稳当，偶尔还会硌脚，但总算能迈开步子，朝着那个模糊但确定的方向，一步步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