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星也不是慷他人之慨,他是真的觉得,没有必要。
毕竟沈穗她爸没受多么大的伤害,亲戚之间磕磕碰碰,吵吵闹闹的也很正常。
如果实在是看不对眼,大不了以后就少来往就是了。
“闹到鱼死网破的话,让弟妹怎么自处?”
他也是站在了沈穗的角度考虑,弟妹到底是嫁到温家来了,以后还要在温家过一辈子。
可弟妹的父亲要是跟温家撕破了脸的话,弟妹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毕竟,他们家虽然说是分家了,可说到底,还都住在一起,知道的人家不会牵连他和老幺。
那不知情的人家呢。
再往后,他和老幺两家的孩子出生长大,参加工作参军,有一个劳改过的大伯二伯,总归是不太好的。
影响孩子们的前程,到时候孩子们埋怨他们怎么办。
“老幺和弟妹都还年轻,想的不长远,那咱就不说远的,说近的,老幺刚加入了工程部,老大就劳改去了,有这么一个劳改的大哥,老幺一个新人,不说升职提干了,都有可能受到排挤孤立,那他的工作怎么展开?”
温南星说的全都是肺腑之言,毕竟这本来,就不是多么严重的矛盾,双方打个架而已,一定要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吗?
他也不是说想替老大张目求情,只是人总要为长远计,哪怕现在,弟妹父亲说让老大赔钱,赔的倾家荡产他都不会说一句话。
可劳改到底不同。
这可是一个坏分子连累全家人的时候啊。
老幺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作为哥哥,温南星觉得自己有职责给他们提个醒。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注意到,听到他的话以后,杨桂兰脸上轻松的笑意,已经消失很久了。
“老四,你知道穗穗爸伤到了哪吗?”
温南星一怔,摇了摇头,他只知道,弟妹父亲伤的不重,至于伤到了哪,他并不清楚。
杨桂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头上,一连六处,全都是奔着头去的,老大是想杀了穗穗爸的。”
这温南星还是第一次知道的,他皱了皱眉头,刚想开口,就听到杨桂兰继续问:“如果换成是我,你也会这么条理清明的为长远计?思考以后吗?”
老四不认识穗穗爸,跟穗穗爸没有交情,他当然可以理智的思考哪种做法能获得利益最大化。
“那是穗穗爸,他差点就死了,他没死,不是老大手下留了情,是穗穗爸命大运气好,换成你,你能善罢甘休?”
说句难听的话,老四这完全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是害怕被牵连,就趁现在,老大老二的罪还没定,还不是坏分子,登报跟他们断绝关系,划清界限,登报的钱我替你出。”
温南星哑口无言。
换位思考,这件事要换成自己妈,他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沉默了良久,他从口中挤出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事情发生在沈二柱身上,他是不能感同身受的,但也知道,这是差点没了命的争端,不是能那么容易抹去的。
而且,从妈的态度来看,明显是坚定的支持弟妹和老幺的。
过往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看着妈脸上隐没的消息,温南星心里叹息一声,把小玉交代的事情,压在了心底:“那妈,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杨桂兰淡淡的嗯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跟穗穗心灵相通过,也或许是习惯了老幺对她的言听计从,此时看着面前的大儿子,听着他算计利弊得失的话,杨桂兰竟然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死老头子的样子。
明明是怕被牵连,却还要打着为老幺两口子好的旗号。
是她对死老头子应激了吗?
杨桂兰无从探究,本能的也不太想探究,只是下了一个决心,等老大老二的事完了,她也就给老幺和老四分家,把两个孩子彻底分开就好了。
至于她,肯定是要跟着穗穗一块过日子的。
温南星灰溜溜的离开了家,他走的很快,让准备找他卖惨的温红梅,等了个空。
温红梅在卧室里恨恨的跺了跺脚,骂道:“准是死老太婆跟四叔说了一些有的没的,不然四叔不会躲着我。”
老太婆怎么这么坏啊,不帮她就算了,还拦着四叔不许帮她。
温红雪从床上爬起来,牵了牵姐姐的手:“姐,你真要嫁给那个苟小智吗?”
那个傻子,都能当众拉屎,姐姐嫁给他,以后哪里还能有好日子:“姐,要不我们下乡吧,下了乡就不用受后妈的气了。”
“你给我打住。”听到下乡两个字,温红梅立马从情绪里抽离,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红雪,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是奶奶?二婶小婶还是后妈?”
“我跟你说,那乡下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的,你赶紧给我掐了这个想法。”
即使家里的日子再难过,温红梅都从来没有考虑过下乡。
她比谁看的都清楚,如果下乡是好事,那那些领导家的孩子,早就一窝蜂的涌到乡下去了,而不是千方百计的留在城里。
温红雪瘪了瘪嘴,眼眶里含上了泪水:“可我不想姐姐嫁给苟小智。”
她是妹妹,上头有温红梅这个姐姐护着,想的就少了一些,只是单纯的希望姐姐过的好。
温红梅没有感动,她拧着眉梢,掰过妹妹的肩膀,直视着她的眼睛重复强调:“你跟我保证,不许打下乡的主意。”
温红雪咬了咬嘴唇:“好,我听姐姐的。”
怕她阳奉阴违,温红梅又说:“红雪,我保证,我一定会让我们两个过上好日子的。”
在家里这么艰难的日子,她们姐妹两个都结伴熬过来了,不就是嫁人嘛。
温红梅内心最深处,是有一些担忧的,可更多的是谋划,谋划该怎么借用苟科长的势,给她自己和红雪铺路。
“红雪,相信我,苟家会比温家更好。”
最起码,嫁进苟家,只要拿捏住了苟小智,苟科长老两口子也就不是问题,她也可以拿住话语权。
在温家,她只是个孙女,上面有爸妈有爷奶,只要他们在,她就只能是个小辈,永远不能自己做主。
这一晚上,姐妹两个都没有睡意,互相依偎着聊了很久,直到天蒙蒙亮,温红梅才说:“红雪,你等着我,不用太久,我一定来接你走。”
温红雪头埋在枕头里,闷闷的嗯了一声。
天....亮了。
温红梅看了一眼哭睡着的妹妹,轻手轻脚的换上了自己补丁最少的一套衣服,洗了脸,两条麻花辫梳的油光水滑的,打开门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