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复生看着那个执着闪烁的陌生号码,没办法,随手划开了接听键,刚把手机放到耳边,说了一个“喂……?”
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人压抑着兴奋的声音:“赵总!通了通了!王先生的电话打通了!”
紧接着,一个略显急促的男声响起:“快!快把电话给我!”
一阵细微的杂音后,听筒里的声音换成了一个中年男人,语气热情洋溢,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亲切:
“哎呀,王先生!您好您好!终于联系上您了!我是东海船运的赵东海啊!”
王复生一听,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但语气却瞬间切换,也变得热情洋溢,打着哈哈道:
“哦——!赵总啊!您可是大忙人,日理万机,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想起给我这小人物打电话了?”
赵东海的声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尴尬,仿佛昨天派个办公室主任去敷衍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他语气自然又带着点“推心置腹”解释道:
“王先生,您这话可就见外了!我正要说这个事呢,实在是抱歉,万分抱歉!昨天本来是一定要亲自去贵府,恭贺您乔迁之喜的!没想到,临出发前,突然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外国客户,点名要见我,还不会说中国话。没办法,我只好拉着我们公司唯一精通外语的赵副总,一起去会见客户了。实在是抽身乏术,失礼了,太失礼了!”
王复生继续打着哈哈:
“没事儿!没事儿!赵总您太客气了!挣钱要紧,天经地义嘛,挣钱嘛,不寒碜!我呢,也就是搬了个新窝,请些老朋友、新朋友过来聚聚,热闹热闹,‘烧烧炕’,旺旺人气。赵总您有正事,不是还特意派了你们公司的刘主任过来嘛?怎么?是不是我哪里招待不周,让刘主任回去不高兴了?”
赵东海在电话那头,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住了,心里暗骂:“这小子,年纪不大,真是个滑不溜手的泥鳅!”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更加恳切:
“王先生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刘主任回来对您那是赞不绝口,说您那府上是这个!”他下意识地比了个大拇指,尽管王复生看不见,“是我事后越想越觉得这事做得不妥当,太失礼了!所以从今天一大早起,我就给您打电话,想亲自在电话里跟您道个歉,解释一下,结果您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王复生随口应道:
“哦,这个啊。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八大关宾馆开了个会,里头开了信号屏蔽器,一直没收到电话。”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赵东海耳朵里,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八大关宾馆?!”
赵东海差点把手里的手机给扔出去!作为本地的企业家,他太清楚“八大关宾馆”意味着什么了——那是接待过中央首长、进行过许多重要会谈的地方,戒备森严,神秘莫测!而且,还开了信号屏蔽器?!这小子……他到底有什么通天的背景?!
一股悔意和寒意瞬间从今天不止一次的从赵东海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昨天不仅仅是错过了一场宴会,更像是亲手推开了一座能让他公司更进一步的金山!他之前所有准备好的说辞和套路,在王复生这随口一句话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和可笑。
王复生随手挂了电话,脸上带着一丝小得意,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快走几步跟上了前面的国处长和初助理。刚才他接电话时,两人出于礼貌,并没有旁听,而是默契地慢慢向前踱步,给了他私人空间。
国处长瞥见王复生那一脸藏不住的嘚瑟劲儿,心下不由得微微一笑,看穿了他的那点小心思:“这小子,贪吃、好色,把面子看得比天还大。看来刚才是小小地耍了一阵威风,舒坦了。”
几人来到停车的地方,国处长对初助理吩咐道:“小初,你先开车把复生送回家。我不用你送,得先向上……”他说着,用手指了指天空,意思再明白不过,“汇报一下情况。”
也多亏他和初助理昨天喝了王复生那“洞天云雾根”的仙茶,此刻虽然忙碌了一早上,却依然感觉精力充沛,思维清晰意。
王复生和初助理上了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初助理依旧担任司机。不过这一次,王复生可没敢大喇喇地坐到后排,而是很识趣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车子随后地驶出了戒备森严的宾馆区域。
国处长目送车子离开,随即唤来宾馆经理,低声要求了一间绝对安静、确保安全的房间。关上门后,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了一部加密的黑色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首长,我是小国。”他的语气恭敬而沉稳,“对,会议刚刚结束……目前来看,效果在意料之中,甚至有些超出预期。嗯,为了掌握第一手情况,做到万无一失,我决定和初局亲自去‘矿里’实地勘察一下,确认具体位置和真实含量……没事,首长放心,那个小王……王复生同志,应该有把握,我们会做好充分准备……好,谢谢首长的关心。无论情况如何,我一定给您,给中枢,带回一份准确详实的报告……好,首长,我的初步汇报完毕。……嗯,再见。”
挂了电话,国处长并没有立刻起身,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假寐了片刻,仿佛在消化刚才汇报的内容和即将到来的重任。几秒钟后,他重新睁开眼,眼神锐利,继续拿起电话,开始部署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与此同时,初助理开着车,驶入了市区的主干道。他似乎有话想对王复生说,嘴唇动了几次,却一直没张开嘴,车内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王复生则好奇地打量着这辆内部显然经过特殊改装的座驾,摸摸这里,看看那里。
半晌,初助理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目光依旧盯着前方的路况,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开口问道:“老弟,你跟我交个底,你说的那个事……到底考不靠谱?”
王复生闻言,扭过头,睁大眼睛看着初助理,语气十分肯定:“靠谱啊!这有什么不靠谱的?初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别的想法了?”
“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初助理苦笑一下,依旧目视前方,“老弟,你要明白,昨天那份检测报告出来后,国处长本来是打算休息了,结果一看报告内容,人‘噌’地就站起来了,睡意全无。他立刻打电话给检测实验室,反复确认了数据的准确性。然后,他当时就给上面打了电话。”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深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终于扭过头,快速地看了王复生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这意味着,这件事,已经不再是简单的资源发现,而是关乎国运的战略机遇。”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紧了一下,继续解释道:“这意味着,哪怕只有你最初预估的二十分之一,甚至三十分之一的储量,对我们国家来说,也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巨大财富!意味着从此以后,在国际上,无论是黄金市场,还是稀土、铂族金属这些关键战略物资的定价权和话语权,我们将拥有绝对的底气!所以,从上到下,大家才会如此兴奋,如此重视……”
初助理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复生,语气凝重得几乎化不开:
“所以……老弟,这件事,太重了。只许成功,不容有失。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这番话,不再是朋友间的闲聊,而是代表着他和国处长背后那个庞大体系,对王复生的一次郑重其事的托付和提醒。车内的空气,王复生也一时沉默起来。
初助理把王复生送到了他家附近的山下,对着在公厕边卖包子的小贩使了个眼色:把王先生送到家里。
那利落地摘下围裙,露出别在腰间的对讲机——这分明是自调局安排的外围保护人员。只见他快步走向旁边一处院落,那里表面上是王复生给六百多名鬼仆安排的集体宿舍,实则是自调局的掩护据点。不一会儿,一辆毫不起眼的普桑轿车缓缓驶出。
老弟,我就送到这儿了。初助理拍拍王复生的肩膀,局里还有几个紧急文件要处理,晚上见。
王复生会意点头,钻进普桑。开车的外勤人员一身葱花包子味,全程一言不发,精准地把车停在王府气派的院门前。待王复生下车,普桑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街角。
立正!
王复生刚踏进院门,就听见孙经理洪亮的口令声。只见新招募的保安们齐刷刷敬礼:恭请老大回家!
王复生满意地摆手示意,穿过宾客往来的前院,绕过女眷居住的中院,直奔后院而去。
老顾!他一进后院就高声呼唤,让辕无迹备车,老爷我今晚要回地府。
顾管家应声现身,却谨慎地问道:老爷此番回地府,可有酆都大帝旨意?
没有啊。王复生不假思索地回答。
顾管家无奈摊手:老爷难道忘了规矩?您这等身份的阳间行走,若无旨意私自返回地府,是要被问责的。
王复生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快请文先生来写奏疏。
不多时,文墨斋扶着他那副厚厚的眼镜,揣着文房四宝匆匆赶来。听完要求后,他从容铺开特制的阴司奏折,研墨蘸笔,静候吩咐。
王复生挠头想了想,磕磕绊绊地说道:你就这么写:酆都大帝可好?睡得好好?吃的可好?臣虽从没有见过天颜,但是陛下对臣的照顾,我是知道的,其实这次冒昧请诣是因为如下一事:明王大人领诣要疏通忘川河道,因河泥太多,送了臣一点,想看看阳间有什么用处,臣请人测了一下,发现此泥中,含有很多有阳间来说有用的东西,但是现在不清楚到底有多少,臣想带着阳间的国处长和初助理,来忘川河测算一下,不稍多待,测完就走,可否,请陛下示下。臣王复生敬上
他这边还在组织语言,那边文墨斋已经笔走龙蛇。待王复生说完,文墨斋正好搁笔吹墨,将奏折双手奉上。
王复生和顾管家凑近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只见奏折上用精妙的馆阁体写着:
酆都大帝钧鉴:?
臣王复生稽首顿首,谨具折以闻。
伏维陛下圣寿无疆,寝膳康宁。臣虽未瞻天颜,然沐恩深重,感戴无极。今冒昧陈情,实因有要事禀奏:
明王大人奉旨疏浚忘川河道,特赐河泥少许,敕臣查勘阳间效用。臣邀阴阳司同僚勘验,见此泥中蕴藏阳世珍奇,然其数未明,需详测方知。今恳请携阳间国处主事、初氏协理各一员,暂赴忘川河畔丈量核算。当差即毕,不敢久留。
伏乞圣裁,臣不胜战栗待命之至。
臣 王复生 谨奏?
甲辰年九月初二日
这、这就写完了?王复生难以置信地翻看奏折,我方才说的那些......
文墨斋扶了扶眼镜,谦逊一笑:老爷的意思,在下略作润色而已。
顾管家感叹道:老爷,这就叫闻弦歌而知雅意。文先生是把您那番家常话,译成了地府官场的标准文书。
王复生大喜过望,正要吩咐把奏疏送出去,忽然想起什么:等等,这折子要怎么递上去?
顾管家躬身回道:老爷放心,府上设有通幽驿。将奏疏在院中焚化,自有阴差接引直达酆都。
妙极!王复生抚掌大笑,那就快送......
王复生刚用完了印,焚旨祷告完毕,院中突然阴风骤起,一道青光自天际落下,化作一张黄旨悬在众人面前。顾管家神色一凛:是地府的加急传讯!
王复生伸手接过旨诣,只见上面浮现出金字:
酆都大帝圣旨?
?酆都大帝敕曰?
朕闻阴阳之理,各司其职;幽冥之事,不可僭越。今荡寇将军王复生奏请携阳间人员勘测忘川河泥,虽情有可原,然称谓乖谬,殊失体统。
一、准奏?
着王复生即日携阳间国处长、初局各一员,赴忘川河畔丈量核算。限十二时辰往返,不得延误。
二、训诫?
国处非地府主事之职,初局亦非协理之职。王复生不学无术,称谓谬误,本当严惩,姑念其初犯,暂免追究。若再犯此错,罚你读书三年,不得出门!
钦此?
?酆都大帝 御笔亲书?
?甲辰年九月初二日
文墨斋见状,连忙躬身:恭喜老爷,陛下这是特事特办。
王复生捏着尚带余温的圣旨,喃喃自语:这位大帝陛下......消息可真灵通啊。然后撇了文书办一眼:“你称谓失误,罚你面壁思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