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拓将军那奢华到近乎浮夸的宴会厅内,水晶吊灯将一切照耀得金碧辉煌。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昂贵食物、酒水和香水的混合气味。巨大的长条形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上面摆满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美馔佳肴,堪称一场跨国界的饕餮盛宴:
缅式风情:热气腾腾的缅式咖喱蟹,浓郁的黄咖喱汁散发着椰奶和香料的复合香气;茶叶沙拉(Laphet thoke) ,发酵茶叶与炸得酥脆的豆子、坚果、芝麻拌在一起,酸辣开胃;掸族豆腐面(Shan tofu Noodles) ,口感独特。
中华珍馐:整只油亮诱人的北京烤鸭由厨师现场片皮;清蒸的东星斑肉质鲜嫩,仅以葱丝酱油提味,彰显食材本味;还有小巧精致的粤式点心和麻辣鲜香的川菜。
西洋奢华:法式香煎鹅肝佐以波特酒酱汁;阿拉斯加帝王蟹腿堆积如山;意大利黑松露烩饭散发着诱人的异域菌香;还有来自日本A5级别的和牛牛排。
酒水:桌上摆满了轩尼诗理查干邑、麦卡伦珍稀威士忌、罗曼尼康帝红酒以及各种进口香槟,仿佛流水般供应。
丹拓将军毕恭毕敬地将妙谛僧请至最上首的主位,自己则陪坐在侧。他的正牌夫人,一位年纪稍长、珠光宝气的女人,虽然看向妙谛僧时眼神深处仍有一丝难以抹去的恐惧,但整体姿态却显得格外殷勤。一想到那个仗着年轻得宠、刚才还试图抢风头的小贱人竟被将军亲手毙了,她心里就涌起一阵快意,连带看着这恐怖僧人似乎都顺眼了几分。
宴会开始,丹拓将军麾下的军官、勐拉市的市长(实为丹拓的傀儡)以及其他有头面的官员、乡绅,纷纷堆起最谄媚的笑容,轮番上前向妙谛僧敬酒,说着各种阿谀奉承的祝词。
妙谛僧端坐其上,那半张人脸面无表情,半张白骨更是沉寂如死。对于所有敬酒,他来者不拒,无论是琥珀色的威士忌还是殷红的葡萄酒,他都一饮而尽。然而,那酒液仿佛直接透过他的身体漏到了另一个空间,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丝毫没有醉意,更没有丝毫将眼前这些权贵放在眼里的意思。他的冷漠,形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敬酒的人反而更加小心翼翼,敬畏有加。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时,又有三人端着酒杯,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他们的穿着相比军人政要更为考究,像是成功的商人,但眉宇间却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戾气和精明算计。
“尊敬的佛子,”为首一个微胖的中年人躬身道,语气极尽谦卑,“在下吴梭温(U Soe win),冒昧打扰佛子清净。我们三人是将军麾下,负责打理三处‘经贸园区’的日常运营,特来向佛子敬酒,祝佛子法力无边,也感谢将军给我们这个机会。”
“经贸园区”?妙谛僧那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眸,终于微微凝动了一下。他抬起眼,那半人半骨的目光落在三人身上,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他没有立刻举杯,而是用那平淡却直刺人心的声音问道:“哦?经贸园区?所营何事?”
三人一愣,没想到这位“圣僧”会问得如此直接。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吴梭温赔着笑脸,用一种尽量“规范化”的语言解释道:“回佛子,主要是做一些…跨国电子商务和投资咨询。就是从…呃…主要是从中国国内,邀请一些…渴望高薪就业的年轻人过来,教他们一些…话术技巧,向他们的同胞推广一些…理财产品。”
他说得含糊,妙谛僧却似乎听得很有“耐心”。
另一个瘦高个忍不住补充,语气带上了几分炫耀和残忍的真实:“佛子,其实说白了就是搞电诈!那帮猪仔(对受害者的蔑称)过来了就得乖乖听话!有业绩的还好说,没业绩?哼,打几顿就老实了!电棍、水管、关水牢…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单’!”
最后那个眼神阴鸷的接口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屠宰场的流程:“要是实在榨不出油水,或者身体不行了,最后还能废物利用一下。心肝脾肺肾,眼角膜,骨髓…现在黑市上紧俏得很,能卖个好价钱,也算他们最后为园区做点‘贡献’。”
他们说完,甚至还略带得意地笑了笑,仿佛在展示自己的“经营才能”。
整个宴会厅似乎安静了一瞬,连丹拓将军都只是端着酒杯,面带微笑,并未阻止,显然对此早已默许甚至鼓励。
妙谛僧静静地听着,那半张人脸上看不出喜怒,半张白骨脸更是毫无变化。
直到三人说完,他才缓缓地、用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混合了悲悯、嘲讽和某种冰冷期待的语调,清晰地宣了一声:
“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在这谈论着人间极致之恶的奢华宴会厅里回荡,显得无比诡异,无比突兀,又无比……令人毛骨悚然。
三人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们完全无法理解这声佛号的含义。是超度?是赞同?还是……别的什么?
唯有妙谛僧自己知道,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三个园区之中,无数绝望、痛苦、恐惧的灵魂正在哀嚎,那将是……何等庞大而美味的愿力源泉啊。
奢华宴会上的酒过一巡又一巡,昂贵的酒精逐渐麻痹了在场权贵们的神经,气氛变得愈发喧闹而虚浮。许多人脸上泛着红晕,言语间也带上了几分放肆,似乎暂时忘却了主位上那位存在所带来的恐惧。
就在此时,丹拓将军觉得时机已到。他轻轻放下酒杯,拍了拍手,让全场注意力集中过来,然后对着妙谛僧,脸上堆起极其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狂热信徒”般的表情,朗声说道:
“至高无上的佛子!今日我等凡夫俗子能得见佛颜,已是天大的荣幸。只是……”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在场那些略带醉意的官员、商人们,“只是我等俗眼愚钝,虽心怀敬畏,却难以想象佛法无边之伟力。斗胆恳请佛子,慈悲为怀,略施小法,让我等井底之蛙能开开眼界,真切感受佛威浩瀚,也好让我等日后敬佛之心,更加坚不可摧!”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既捧高了妙谛僧,也巧妙地点出了在场许多人心底或许存在的一丝疑虑——这个看起来恐怖的僧人,除了诡异的长相和传闻,究竟还有何等真实不虚的力量?
妙谛僧那半张人脸上看不出表情,半张白骨脸在水晶灯下泛着冷光。他微微颔首,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也罢。便让尔等乡野村夫,长长见识,知天外有天。”
他话音刚落,丹拓将军的副官便心领神会地朝门外使了个眼色。
宴会厅沉重的双开门被推开,两名衣衫褴褛、浑身血污、戴着镣铐的俘虏被如狼似虎的士兵粗暴地推了进来,摔倒在华丽的地毯上,与周围的奢华格格不入。
副官上前一步,大声禀报,声音盖过了现场的音乐:“将军!佛子!此二人是日前与果敢同盟军交火时抓获的俘虏!”
他指着其中一个。这人伤得极重,一条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身上布满伤痕,最骇人的是他的一只眼睛已经成了一个血洞,只用一块脏污的破布勉强包扎,鲜血仍在渗出。但他仅存的那只眼睛里,却燃烧着不屈的怒火,即便虚弱不堪,仍挣扎着想抬起头,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嘶吼。
“这个硬骨头,打死也不投降!”副官鄙夷地说道。
接着,他又指向另一个俘虏。这人身上明显没什么重伤,只是些皮外伤,但他精神似乎已经完全崩溃,瘫软在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丹拓将军笑着对妙谛僧解释道:“佛子,此等冥顽不灵、对抗政府的叛军,死有余辜。正好请佛子施展无上法力,超度他们,也让我等见识见识佛威如狱!”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是请妙谛僧用最酷烈的方式处决这两人,以此立威。
所有宾客都屏住了呼吸,醉意瞬间醒了大半,紧张地看着。他们预料即将看到血腥的杀戮场面。
妙谛僧缓缓起身,走到两名俘虏面前。他先是在那个精神崩溃的俘虏身前停顿了一下,那人吓得几乎昏厥过去。但妙谛僧并未理会他,而是停在了那个伤重却不屈的俘虏面前。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妙谛僧伸出了他那只枯瘦的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名重伤俘虏的头顶。
下一刻,一股浓稠如墨、冰冷刺骨的黑气自他掌心汹涌而出,瞬间将那名俘虏全身包裹!
“啊——!”宾客中有人发出低呼,以为这俘虏立刻就要化为枯骨。
然而,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那黑气仿佛拥有逆转生死的诡异力量!只见俘虏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扭断的胳膊发出“咔嚓”的轻响自动复位,连那只破损的血洞眼睛处,黑气蠕动,竟然……竟然重新凝聚出了一只冰冷、漆黑、毫无生气却完好无损的眼睛!
短短几个呼吸间,一个濒死之人竟然变得完好如初!只是他的皮肤苍白得可怕,新生的眼睛也空洞无神,仿佛灵魂被抽走,只剩下一具被修复的躯壳。他愣愣地跪在原地,似乎无法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惊呆了!这……这是起死回生的神迹啊!丹拓将军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原本期待的是杀戮,没想到竟是“救赎”?
但妙谛僧的“表演”并未结束。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神迹”的震撼中时,包裹着那名重伤俘虏的黑气突然分出一股,如同毒蟒般扑向旁边那个早已吓瘫的、没受什么伤的俘虏!
黑气之中,猛地传出一声嗜血的咆哮!一条体型巨大、獠牙外翻、眼冒绿火的恐怖恶犬凭空窜出,带着浓郁的腥风和死意!
“不!不要——!!!”那个精神崩溃的俘虏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凄厉惨叫。
但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恶犬猛地将他扑倒,利齿轻易地撕裂了他的喉咙、胸膛、腹腔……鲜血、内脏和碎肉四处飞溅,将华丽的地毯、附近宾客昂贵的衣襟甚至餐桌上的美食都染上了刺目的猩红!恐怖的撕咬声和骨骼碎裂声令人毛骨悚然!
短短片刻,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撕成了碎片,现场只剩下了一滩难以辨认的血肉模糊之物和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那条恶犬完成杀戮后,仰头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随即化作黑气,消散无踪。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如同被石化了一般,僵在原地,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震惊和难以置信。酒杯从手中滑落摔碎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一念慈悲,起死回生;一念雷霆,化身修罗!
这远比单纯的杀戮更加震撼人心,更加深刻地彰显了那种无法揣度、随心所欲的恐怖伟力!
妙谛僧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环视全场,看着那些吓得魂不附体的权贵们,那半张人脸上,似乎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丹拓将军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佛子……法力无边!功德无量!”
紧接着,如同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整个宴会厅里的人,无论官职大小,财富多少,全都噗通噗通地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之前仅有的一丝疑虑和醉意早已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最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敬畏。
“佛子慈悲!佛子威严!”
呼喊声此起彼伏,却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妙谛僧享受着这澎湃的愿力,他知道,在这勐拉魔窟,他的权威,已然通过这极致反差的手段,彻底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