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桑,看看这里……”五更突然说道。她正在塑像后面。
王复生和柳七娘走了过去,五更指着墙上的一道小门:“这里有个门。”
王复生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小门,潮湿的霉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油灯昏黄的光线下,一个穿着褪色员外服的老者蜷缩在角落,胸口缠着的布条已被黑血浸透。
果然是你。柳七娘剑尖直指对方咽喉,鬼镇长活着时的模样。
老者抬起浑浊的眼睛,脸上突然浮现出扭曲的笑容:没想到...你们竟能找到这里。
为什么不让镇民超度?王复生厉声质问,整整一千三百条亡魂,被困了两百年!
油灯的火苗剧烈晃动。老者颤抖着从袖中掏出一把泛黄的折扇,扇骨上密密麻麻刻着名字,每个名字都在微微蠕动。
看到这个了吗?他病态地抚摸着扇面,当年那个声音教我的...只要把名字刻在桃木扇骨上,摇动扇子喊出名字...
他的手指突然刺入自己胸口,扯开衣襟——皮肤下竟是一具漆黑的骷髅:但那个骗子!它没说永生会是这副模样!
原来当年大旱,偶然发现一个小庙,但以前从没发现,于是他走到庙里,正在观看,当天暗时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许诺:献祭全镇,可得永生。他眼中燃起疯狂的火光:我暗中联系黑风寨,那晚...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啊...
柳七娘手指剧烈震颤:所以山匪是你引来的?
一千三百零七条人命...老者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哭腔,换来的就是这副鬼样子!他猛地撕下脸上的一块腐肉,露出底下森森白骨,两百年了...我连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扇面上的名字突然发出凄厉的哭嚎。原来这两百年来,他白天把魂魄锁在废弃宅院,晚上逼他们重复生前劳作——让王铁匠的鬼魂彻夜打铁,叫李秀才的亡魂抄写诗书...
至少他们还保持着人形!老者疯狂地摇晃折扇,我呢?连照镜子的勇气都没有!他突然压低声音,但你们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个声音说得没错...我确实得到了永生。扇骨突然刺入他的手腕,却不见流血,看,一堆枯骨...多完美的永生啊...
王复生问柳七娘:“那个声音是什么鬼?”
柳七娘淡淡的说:“长生魇。”
“这是什么鬼?”
柳七娘说道:“据《幽明异闻录》载,此邪祟原型为春秋时期齐国方士公孙衍。他为齐景公炼制长生药失败,遭五马分尸之刑。死前以血咒立誓:吾魂不灭,必夺万人精魄续命。其怨念与炼丹炉中水银相融,化作无形无相的阴毒邪灵。”
嗯,这个骨头架子被那个什么长生魇骗了?王复生话音未落,腰间勾魂锁突然剧烈震颤。他瞳孔骤缩,猛地拽过身旁二人:不好,快走!
铁钩地扣住门框,锁链哗啦作响间,三人已借力腾出暗室。五更琉璃的衣袖在空中撕裂,露出十根泛着寒光的利爪;柳七娘铜钱剑自行出鞘,十八枚古钱组成剑身青光流动。
郎君,为何速走?柳七娘银簪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王复生指向地面砖缝渗出的银光:你方才说长生魇与水银相融,这满庙——
王桑...五更琉璃用爪尖轻点他后背,弱弱指向梁柱上干涸的银痕,江户时代我们就验证过,水银经年便升华了...
王复生一拍脑门,勾魂锁蛇般游回腰间,走!找那骨头架子算——
小友请留步。
月光下立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腰间九转紫金丹葫芦泛着霞光。王复生眯眼看去——这老道脚下竟无影子。
三位灵光冲霄...老者倒出三粒红丸,异香瞬间盖过庙里霉味,此乃瑶池...
唐《酉阳杂俎》载,柳七娘冷笑打断,会昌三年长安疫病,百余人夜见仙人赐药,七日后皆成干尸。她剑穗铜钱无风自动,长生魇,你扮仙人前都不看看对方是人是鬼?
静默一瞬。老者面容突然像蜡般融化,露出底下水银流动的鬼面:聪明!
三粒红丸爆成血雾,化作三只翼展五尺的赤眼蝙蝠。五更琉璃率先化作残影,十根利爪舞成光幕:毒蚀·乱雪!爪风过处,最先扑来的蝙蝠被切成碎片,毒液将地面蚀出蜂窝般的孔洞。
柳七娘铜钱剑凌空画卦:离火焚邪!青光化作火网罩住第二只蝙蝠,烧得它吱吱惨叫。最后一只却诡异地穿透防线,獠牙直取王复生咽喉!
来得好!王复生勾魂锁甩出个圆弧,铁钩精准刺入蝙蝠眼眶,锁链顺势缠绞。他猛拽锁链,蝙蝠在半空炸成毒雾。
长生魇发出金属扭曲般的尖啸,整个庙宇突然震颤。无数水银珠从梁柱渗出,在空中凝成数百根毒针。
结阵!王复生甩出七张雷符布成北斗,柳七娘铜钱剑散作三十六枚金钱卦象,五更琉璃双爪插地:紫毒荆棘!地面窜出带刺藤蔓组成第三道屏障。
毒针暴雨般射来。王复生突然闷哼——三根银针穿透防线没入右肩,伤口瞬间泛出死灰色。王桑!五更琉璃利爪暴涨,替他劈落后续毒针,自己左臂却被擦出三道血痕。
长生魇身形暴涨至丈余,水银鬼爪当头拍下。柳七娘急忙掷出铜钱剑:青雷引!剑身炸开霹雳,却只让它动作稍滞。
用雷法!王复生咬牙撕开符甲,露出背后朱砂绘制的雷纹。柳七娘会意,咬破指尖在铜钱剑上画出血符: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三道雷光同时迸发。王复生背后雷纹化作金雷沿锁链传导,柳七娘铜钱剑引动青雷贯顶,五更琉璃爪尖紫毒竟与雷光交融成妖异的紫电。三色雷光交织成网,长生魇的水银之躯开始沸腾。
暗门里突然冲出骷髅镇长,骨手死死抱住长生魇:主上死了我也会...王复生勾魂锁如毒蛇出洞,铁钩贯穿其眼眶:小五雷正法!
霹雳炸响中,长生魇银色躯体寸寸龟裂,最终爆成铅灰。镇长的骷髅在雷光余波中散架,头骨落地时竟露出解脱般的表情。夜风穿堂而过,灰烬打着旋儿升向月亮,像场迟来两百年的送葬。
雷火的余烬在庙檐上噼啪作响,三人站在满地铅灰中,竟有些恍惚。王复生摸了摸肩上发黑的伤口,勾魂锁垂在地上叮当晃动:就这么完了?
五更琉璃的利爪缓缓缩回人形,硅胶材质的指尖还沾着紫色毒液。她歪头看了看四周:好像...是的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小跑着从供桌后拎出背包,翻出青瓷药罐。
别动。她踮起脚给王复生涂药,自己左臂被毒针擦过的伤口却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那是硅胶层下的合金骨架。
柳七娘地合上铜钱剑,剑穗扫过王复生鼻尖:每次都是你伤最重。话虽严厉,却用袖角轻轻拭去他额头的汞渍。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王复生咧嘴一笑,故意把勾魂锁甩得哗啦响,好在——
好在皮厚如城墙。柳七娘截过话头,从灰堆里挑出那把刻满名字的折扇。扇骨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正在褪色,隐约能听见无数叹息消散在风里。
王复生接过扇子掂了掂:倒是省了我们捉鬼的功夫。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闪着细碎银光。
五更琉璃急忙又翻出朱砂丸,柳七娘却已掐诀念起清心咒。三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庙门,月光下残破的庙宇像具被掏空的尸体。
烧了?王复生摸出张皱巴巴的火符。
烧了干净。柳七娘点头,铜钱剑映着月光划出弧线,正要引燃符纸——
王先生。阴恻恻的声音从林间传来,我等得你好苦啊。
十几米外的老槐树下,七个人影如剪纸般立着。最前头那人抬起脸,月光照出一张面无表情脸,正是楚怀溟和他的六个徒弟
五更琉璃的硅胶皮肤瞬间绷紧,发出细微的声。柳七娘铜钱剑地自行出鞘,十八枚古钱组成北斗杀阵。王复生却笑了,把勾魂锁在腕上绕了三圈:
真巧,老子现在一肚子邪火没处发。
楚怀溟哼了一下:“你擅杀我师弟,现在我来报仇,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你师弟是谁?”王复生疑惑的问道。
柳七娘在一边说道:“就是那个叫雷劈死的周怀璋。”
王复生哦了一声:“那个周怀璋可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找雷劈死的。”
楚怀溟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要推卸责任。”
王复生还要解释,五更琉璃却插话道:“王桑,你和这种人解释这些没用的,象我们日本人一样,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问题,他只会说是对方的责任。”
柳七娘微微一笑:“琉璃妹子说的对,象他这种性格的人只会把所有问题全算在别人头上。”
王复生点点头:“这叫外归因型人格,”然后解释道:“我看书的时候,知道有这种人格。”
楚怀溟在冷冷的听着,等王复生说完后,开口说道:“说完了?那就受死吧。”
楚怀溟宽大的袖袍无风自动,三张紫符从袖中飘出,在空中燃起幽绿火焰。他身后三个徒弟已摆开阵势——柳昭白手持银针退至树荫下,两个不配有名字的徒弟捧着药囊与铜炉左右分立。
楚怀溟剑指一点,地面突然窜出数十条藤蔓,每条藤上都生满倒刺。王复生刚要甩勾魂锁,右肩伤口却猛地一痛,动作慢了半拍。一条毒藤趁机缠住他脚踝,尖刺瞬间扎入皮肉。
王桑!五更琉璃的硅胶皮肤泛起不自然的红光,十根利爪暴涨而出。她旋风般斩断王复生脚边毒藤,自己后背却被另两条藤蔓抽中,人造纤维撕裂处露出精密齿轮。
柳七娘铜钱剑地散作三十六枚,在三人周围布下八卦阵。她脸色苍白——方才对抗长生魇时消耗过大,现在连引动雷法的余力都没有。
困兽犹斗。楚怀溟冷笑,紫符火焰突然化作三条碧绿蜈蚣。其中一条凌空扑向王复生面门,另两条分别钻入地下。
王复生咬牙挥动勾魂锁,铁钩与蜈蚣相撞迸出火星。突然脚下一震,两条巨型蜈蚣破土而出,毒颚直取他双膝!千钧一发之际,五更琉璃甩出三枚手里剑:影分身!
烟雾炸开,三个琉璃幻影同时斩向蜈蚣。真身却闪到楚怀溟左侧,利爪直刺咽喉。雕虫小技。楚怀溟袖中滑出柄骨扇,地架住利爪。扇面突然睁开七只人眼,琉璃急忙后翻,左臂仍被一道绿光击中,硅胶皮肤顿时溃烂发黑。
琉璃!王复生甩出勾魂锁缠住她腰肢往回一拽。柳七娘趁机咬破指尖,在铜钱剑上画出符咒:血煞破!剑光如虹,将追来的蜈蚣拦腰斩断。
树下的柳昭白突然轻笑,手中银针化作流光袭来。王复生急忙摸出张皱巴巴的符纸:金钟——咒语未念完,右肩伤口突然剧痛。三根银针已没入他颈侧,整条右臂顿时麻痹。
郎君!柳七娘正要救援,两个不配有名字的徒弟突然摇动铜炉。刺耳鸣响中,她耳孔渗出鲜血,铜钱剑散落一地。
楚怀溟的骨扇完全展开,扇面上七只人眼同时转动:该结束了。漫天紫符如雨落下,每张符纸都浮现出扭曲人脸。
五更琉璃的机械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仍挣扎着挡在王复生身前。就在紫符即将触及三人的刹那,王复生突然用还能动的左手扯开衣襟——内衬里竟贴着张暗金色的残破符纸。
老吕那偷来的保命符...他一口血喷在符上,今日便宜你了!
符纸燃起的金光中,隐约浮现个邋遢老头虚影。老头醉醺醺地打了个嗝,随手一挥。楚怀溟的紫符瞬间自燃,骨扇上的七只人眼同时爆裂。
玄门正宗的金光咒?!楚怀溟连退三步,嘴角溢出血丝。林昭临,贺昭野慌忙上前搀扶,柳昭白也变了脸色。
王复生趁机将最后三枚铜钱塞给柳七娘:她心领神会,铜钱往地上一掷:烟遁!浓烟瞬间笼罩全场。
待烟雾散尽,林中早已不见三人踪影。只剩满地狼藉中,一张染血的紫符缓缓化为灰烬。
待烟雾散尽,林中早已不见三人踪影。楚怀溟擦着嘴角鲜血正要发怒,忽听柳昭白地一声惨叫,整个人像虾米般直着腰跳起来——屁股上赫然插着根泛紫光的金属利爪,毒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把裤料腐蚀出个冒烟的圆洞。
师、师父!柳昭白双手悬在伤口附近不敢碰,疼得原地直转圈,那东瀛妖女...她她她...
林昭临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贺昭野假装低头整理药囊,肩膀却抖得厉害。楚怀溟一把拔出毒爪,柳昭白又一声捂住屁股,只见爪尖上还勾着块碎布,布料上绣着悬壶济世四字——正是他平日最得意的锦囊布料。
三百步外的溪边,五更琉璃正把断爪接口按在右臂齿轮上。一声脆响,新弹出的备用爪闪过寒光。她歪头看向水中倒影:王桑,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王复生正让柳七娘包扎颈侧银针伤口,闻言大笑:妙啊!这下他那悬壶济世的招牌,得改成开窗见月
柳七娘抿嘴忍笑,铜钱剑穗轻轻扫过王复生鼻尖:你呀...琉璃都被你带坏了。忽听得林中传来气急败坏的咆哮声,三人相视一笑,身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