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渚古城出土的玉琮,常常保留着开料时的原始切痕。这些五千年前的璞玉,它们没有因为匠人身份卑微而失去神性光芒,也没有因为成为帝王陪葬品而增添半分高贵。华夏文明早已用玉的品格道破了天机:生命的价值并不在于承袭的血脉,而在于自我雕琢的微芒。
圣王之后未必圣,就如同钧窑的釉色难以预料一样。尧舜以明德昭昭于世,却无法将治水的智慧注入丹朱、商均的血脉之中。这就好比宋代官窑,纵然有秘方在手,每次开窑时,釉色仍然会发生流变。周公制礼作乐,开创了周朝八百年的基业,然而他的儿子伯禽治理鲁国时,却“变其俗,革其礼”,最终导致鲁国的衰微。
这种血脉的不可恃,在敦煌藏经洞中得到了印证。那些由帝王供养、用金粉书写的经文,大多已经朽坏不堪,而那些无名僧侣手抄的素纸典籍,反而得以永存于世。
愚者之子,亦可成为圣人,就如同龙泉宝剑,其光芒能够从寒铁中脱颖而出。当舜在历山耕种时,他的父亲瞽叟对他的迫害就如同铁锤一般猛烈地击打,但这反而将舜的仁德锤炼成了“乐取于人以为善”的智慧。
而大禹,他背负着杀父之仇去治理洪水,但他却以“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壮举超越了仇恨,将个人的悲欢锻造成了九州大地的安澜。
这样逆袭的传奇,与明代宋应星着《天工开物》的历程相互映衬,别有一番趣味。宋应星经历了六次落第的失意,但这些挫折反而催生了他“贵五谷而贱金玉”的济世情怀。
自立方为通天塔,这座塔高耸入云,仿佛能够通向天际。它的身影在紫禁城的金砖中若隐若现,仿佛是一个隐藏在历史深处的秘密。
苏州陆慕窑工烧制太和殿金砖的工艺堪称一绝。要烧制出如此高品质的金砖,需要经历二十四种工序的精研细作。每一道工序都蕴含着窑工们的心血和智慧,只有经过如此繁复的过程,才能使砖块达到“敲之有声,断之无孔”的完美境界。
这种不假外求的淬炼精神,在当代故宫文物修复师的手中得到了延续。当他们在显微镜下修补《千里江山图》时,他们不需要炫耀自己的师承,也不必讳言自己的出身。他们所依靠的,只有手中的笔尖和那一抹青绿。他们用自己的技艺和耐心,将这幅千年古画重新焕发出光彩。
正如量子卫星升空一样,它并不需要祥云的托举,而是凭借着自身的力量和科技的进步,翱翔在宇宙之中。文明的高度,永远是由自立精神所铸就的。无论是古代的窑工,还是现代的文物修复师,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诠释着自立的精神,为人类文明的发展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当基因技术试图改写命运密码,当阶层固化论调甚嚣尘上,我们更需重拾这份“玉汝于成”的古老智慧。这古老的智慧,如同一座灯塔,在迷茫的时代中为我们指引方向。
真正的生命华章,并不在于祖先谱牒上那些烫金的文字,而是隐藏在敦煌壁画中无名画工所点染的朱砂里。那些无名画工,他们或许没有高贵的血统,没有丰厚的财富,但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和心血,在千年的岁月中留下了不朽的艺术瑰宝。他们的生命,因自立而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同样,真正的生命华章,也不是血缘馈赠的易碎青瓷,而是自我淬炼的冷锻精钢。血缘或许能给我们带来一时的优势,但只有通过自我的努力和淬炼,我们才能拥有真正的坚韧和力量。就像冷锻精钢,经过千锤百炼,才能成为无坚不摧的利器。
这或许就是良渚玉琮穿越时空的启示:每个人都是未琢之璞,都有着无限的潜力和可能性。然而,要想显露出生命本真的光芒,我们必须以自立为砣,不断地磨砺自己,去碾去宿命之壳。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个充满挑战和机遇的时代中,书写属于自己的生命华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