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周时期的青铜鼎,其腹部通常装饰着饕餮纹。这些饕餮纹在岁月的侵蚀下,常常会泛起一层铜绿。这些斑驳的锈迹,宛如人性的试金石一般,揭示出人们在面对贫贱和富贵时的真实态度。
贫贱就如同青铜鼎的铜胎素面,虽然质朴无华,但经过烈火的淬炼,依然能够保持赤子之心。而富贵则恰似鼎上的错金纹饰,看似华丽耀眼,然而一旦出现裂隙,便会显得斑驳不堪。
苏轼曾说过“耐富贵难”,这句话在这些千年文物上早已得到了印证。忍受贫贱实际上并非难事,它就像钧窑瓷器上的开片一样,是一种自然而又独特的存在。当范仲淹在艰苦的生活中“划粥断齱”时,那裂痕之处自然会有竹影清风相伴;而徐霞客在艰难的旅程中“芒鞋踏破”,那裂隙之间也能看到星斗河山的美景。
明末的张岱在《陶庵梦忆》中回忆起往昔的繁华,但他却能在破砚残墨之间领悟到“劳碌筋骨,方得自在”的真谛。这就如同景德镇的匠人们故意在素胎上留出“蚯蚓走泥纹”一样,在困顿中的坚守恰恰是滋养性灵的釉色。
然而,要耐得住富贵却并非易事,因为它的本质就如同薄胎甜白瓷器一般脆弱。南宋的贾似道在葛岭的半闲堂里斗蟋蟀,那薄如蝉翼的德化白瓷中盛放着西域的葡萄美酒,可当襄阳城被攻破时,这一切都如齑粉般破碎。和珅府邸的“锡晋斋”里的楠木隔断,虽然精雕细刻,但其中却隐藏着对“卿贰”官帽的贪恋,最终只能成为恭王府里供游人指点的笑谈。这正像定窑孩儿枕那微妙的弧度一样——稍有不慎,就会从巧夺天工的艺术品沦为媚俗之作。
安闲散之难,就如同隐藏在姑苏园林的太湖石皱褶里一般,需要我们用心去探寻才能发现它的真面目。当文震亨撰写《长物志》时,他将“宁古无时”的审美理念融入到拙政园的每一处曲径之中。这种闲适并非是放任自流、荒废度日,而是如同计成在《园冶》中所描述的那样,“虽由人作,宛自天开”,需要精心雕琢。
就拿当代紫砂艺人制作紫砂壶来说,他们需要在“明针”工艺中反复打磨上百日之久,才能最终呈现出那种看似随意、实则蕴含着朴拙之美的作品。这其中所付出的努力和时间,绝非一般人所能想象。真正的闲散,其实是以勤勉为底色的从容,它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需要我们在生活的点滴中去慢慢体悟和积累。
当我们坐在星巴克舒适的沙发上,品尝着拿铁咖啡,高谈阔论着财务自由的梦想时;当我们沉浸在短视频的世界里,被那些宣扬“躺平”哲学的视频所吸引时,东坡的那句警语却如洪钟大吕般在我们耳边回响,振聋发聩。
真正的修行,并不在于终南山的茅棚之中,与世隔绝,远离尘嚣;而是在名利场的鎏金门槛前,面对种种诱惑和考验,坚守内心的清明。这不是一场对抗清贫的悲壮战斗,而是穿越物欲迷雾的清醒之旅。
就像故宫的修复师们处理青铜器的锈蚀一样,他们需要在保留历史包浆的厚重与阻止活性锈的蔓延之间找到微妙的平衡。人生境界的高低,也正在于这份对“富贵痒”的把控与超脱。
在这个充满物质诱惑的时代,我们常常被名利所迷惑,追逐着无尽的欲望。然而,东坡的警语提醒着我们,真正的修行是在世俗的纷扰中保持内心的宁静,不为外物所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繁华喧嚣的世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净土,实现真正的人生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