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生楼的官方文书，一般都是从敛默写、萧执玉盖印。
这次却是萧执玉亲笔写了，显然他文化水平有进步。
“我知道你们有原则，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们也有原则，那就是能接受一条狗有一群主人、不接受一条狗有一群主人还不承认。”
“我们允许我们的狗投机倒把、吃里扒外、煽风点火、偷鸡摸狗、挑拨离间……我们甚至允许搬弄是非。但跟我们的狗明明还在为别人做事却不承认、说自己愿意只跟随我们，这是我们最不爱听的。”
正反两面，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忠犬，对骨醉宫来说最不值一提。”
第二张纸看起来要官方的多，是从敛默写的。
“天恒宗现任代宗主楚云天亲启。”
“今致此书，是遣返、也是嘲笑。”
“约莫以你的才能不会做出安排奸细安排的如此漏洞百出之事，若他非你所令、骨醉宫不收废物；若他为你所令、堂堂以生民大义为信念口口声声说着要打出一个和平之世的楚云天居然也会行安插内奸这种阴险之招，我等实敬佩不已。”
“现整理他所行所为所言所语与你，你可核查是否与你军令有差；如你要说你未往我处递人，那么权当我等奉上证据以除内奸。”
“愿你我光明磊落为敌。”
“骨醉宫，销生楼。”
“盖的是销生楼官印啊，”晏弦终也凑在楚云天旁边，“我们会往销生楼安排人？你下的令？”
“这种涉及特情的，我会不同你商量？”楚云天放下纸，“看看录石吧。天明问问嵇揽琛，是否宗门那边下的令。”
“若说嵇揽琛，更不可能了吧，”齐传铮把录石递给他，“他动你带出来的人你会不知道？”
“想也知道不可能。他们仨什么时候有大事会不互相知道？”谢林芸摇头，“看来就是私自行动了。”
楚云天拨动录石，示意几人噤声。
“……温既白？？？”
画面逐渐明亮的瞬间，所有人鸦雀无声。
以楚云天的智力，一件事就能看出苗头不对是必然的、根本无需许多事佐证。
但还没等他查问就证据送上门，这还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
楚云天也不是不问是非的人，他沉默无言看了录石、捻着律令不知在想什么。
带人出来之前，他是在浮空堂发的文书、自愿报名。
安排事务之前，他是根据意愿、择人去干。
温既白跟在程亦明身边，楚云天自问自己似乎没亏过他什么。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四个人都没说话，等着楚云天下决断。
一堆录石连跳带拨看了近半个时辰，剩下的楚云天暂时没再看，闭了闭眼、示意齐传铮收了东西。
“喝点水吧。”齐传铮轻轻搁了个杯子，“我用火煮过了。”
楚云天握起茶杯，晏弦终发现一向冷静的他手在微微颤抖。
齐传铮给温度控制的很好，恰好是他平时惯常喝的下去的温度、略带了点凉，寻思让他降降火。
楚云天对叛徒的惩治堪称严苛，他们带人回人界那段日子、有个吃里扒外的，被他按事件、送出一个情报剜一块骨头，整个人拆成了血泥。
但温既白毕竟是他们曾朝夕与共的兄弟。
他们甚至一同作战、出委托的时候在破庙过夜温既白还给楚云天挑过灯。
……他罚，他担心其他人会觉得他没人情；不罚，其他人又会觉得他约束太过宽松。
该如何惩治？
楚云天小口小口抿着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师兄，”他抬眼，“你觉得，我要是把温既白弄死，大师兄会弄死我吗？”
“？”晏弦终还思考了一下他说的话，“军令如此，但罪不至此。”
“我姑且当你说的是大师兄不至于弄死我，”楚云天微笑，“明日开会。”
“你真要弄死温既白啊？”晏弦终看着他，“……不至于吧？”
“弄死他，但不完全弄死他。”楚云天高深莫测的，“你是不是忘了昏晓玉？”
“你的意思是，”晏弦终恍然大悟，“你要让他死一次、再复活，作为新生？”
楚云天点头：“而且以此向大家申明军令、顺便宣布昏晓玉在我手中。”
其实一直揣着这玩意的是齐传铮，因为只有他不受影响；但楚云天既然这么说就是昏晓玉在自己手中、要抢神器冲自己来。
几个人又讨论了一下开会大概流程，楚云天喝完茶，点头：“差不多了。师兄你这几日辛苦了，后半夜我们来守。”
“你也好几日没休息了，”晏弦终摇头，“明晚上换你吧。今天都这么晚了。”
不待楚云天再说，他便往门口走去：
“谢林芸你不睡觉就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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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后，齐传铮给楚云天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你今晚睡会吧？”
“那你呢？”楚云天看着他，“你不睡会？”
“我俩都睡谁守着突发情况。”齐传铮无奈，“你睡。白天你开会我睡觉。你军中的会，我去了也是泄密。”
“小齐。”楚云天就搂过他腰，“可你不是外人。”
齐传铮还站在桌边，被他一抱险些歪他身上：“我晓得。”
“那你就别说避着我开会。”楚云天把他翻过来，低着头靠上他小腹，“我好累。”
战事吃紧，楚云天又是个以身作则纪律严明的、自然时时刻刻都绷着弦；齐传铮知晓就连什么都会的他偶尔闲了也是看军书自己找补、更别谈平日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忙的恨不得修个分身把自己拆开用。
能不累吗，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他周旋维持。
齐传铮右手撑着桌子，左手把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俩人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默无言的抱着缓神、仿佛只有此刻才能把彼此从忙碌中抽离。
直到烛火熄灭、万物无息。
唯有风拂过营帐、浅浅掀起布帘。
楚云天没有抬头，只是抬起右手向门口一挥、升了结界。
齐传铮右手不自觉攥紧了桌子，他有点怕人这还有几个时辰开会了不去歇息。
“我不乱来，”楚云天开口，“你让我抱一会就好。”
“好。”齐传铮低声，“抱一会。”
哪就真的完全不乱来。
楚云天站直了比齐传铮高，他左手搂着人腰右手把人圈在怀中、微微低头啄了上去。
齐传铮左手还抱着他，右手仍然扶着桌子；但很快他就有些扶不住了、楚云天亲的很克制还是藏不住那股子掠夺的味儿。
但也只是抱着他亲了一顿。
楚云天知道齐传铮也累，给人亲完了也没再做更过分的事、而是撒开人自己主动退了开：“歇了。”
“好。”齐传铮松了口气，“我替你守着点。明儿个你开完会、我再歇。”
“我就该跟大师兄还是要个法阵，”楚云天叹了口气，“你怎么办。”
“我这么久不也过来了。”齐传铮笑了笑，“去歇着吧。”
楚云天歇着的时候，齐传铮也在看书。
他跟楚云天近两年，他也不是天天什么都不学；楚云天的书很多都是宗门才有的外头找不到的绝学，这简直是现成的行走的藏书楼。
这两年他用楚云天的权限在天恒宗的藏书楼和知风的书房偷师了不少，楚云天用十年学到的东西、在他这都毫无保留慷慨相授，仿佛自己死了他就能继承思想似的；但楚云天也说，学识本就是代代相传的、有人传播，才能永世相继。
有的人结了亲闲时却还想着偷欢、有的人却借着好风送自己飞入青云；
有的人拜了师父不勤加修习、有的人搭上前辈便感念恩德。
也许不属于自己的，才弥足珍贵？
齐传铮想着，又笑着摇摇头。
什么样的师父，带什么样的徒弟。
知风与楚云天这样的，是真正做到了天恒宗进个鬼都能变成人。
有的宗门把人变成鬼、把徒弟教的暴戾无度欺师灭祖还自诩天下大宗假惺惺造福苍生；有的宗门却光明磊落筚路蓝缕不吹虚名只讲实绩。
口碑不是找点百姓搞点不值钱的小东西就能演出来的、而是自己实打实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如此，才是真正第一大宗。
如此，才敢担得起第一大宗的声名。
这不仅是吹捧，也是责任。
生民把信任交给他们、他们把安宁还给生民。
从生民之中来、到生民之中去。
齐传铮心想天恒宗这是真民心所向，他不是天恒宗的都想为其卖命。
我们如此热爱我们的人界。
我们愿为人界的未来虽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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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
“你说你大晚上不好好歇着非要找我做什么。”
晏弦终抱臂倚在栏杆边，看着谢林芸。
“有什么事不能白天找我吗？晚上的风好吹？”
“白天找不着你。”谢林芸轻笑，“你多忙啊。”
晏弦终听出她话里的揶揄，没有反驳：“长歌如何了。”
“挺好的。你又不是没去看她。”谢林芸略走近了几步，“我也挺好的。”
“非要随军，”晏弦终无奈，“这条件，你不活跟着我吃苦。”
“现在不跟着你，”谢林芸看他看的很认真，“你死了我看都看不见你。”
万一你死了宗门亏待我呢。我不得提前适应一下吃苦的生活。
“……”晏弦终不想说她，“谁敢亏待你？你打不过？”
“这倒是。”谢林芸听笑了，“谁会亏待我，打得过再说。”
“那不就得了。”晏弦终叹气，“你说你，非要跟着我，你就不能换个人跟么？宗门三千弟子总有优秀的，你何必盯着我一个人不放呢？”
“有意思啊。”谢林芸上下看着他，“就你最古板啊。”
“？”晏弦终寻思说楚云天或嵇揽琛古板也就得了，他还古板，怎么可能 ，“我？我是最好欺负吧。”
“不。”谢林芸说的很认真，“你是真的不知道你是怎样好的人。”
这话晏弦终倒头一次听她说了：“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是跟在楚云天身边的，”谢林芸靠近他，“但你也是你自己。”
他不止是楚云天的影子。
在跟着人上宗主殿之前，他是楚云天的师兄。
他也是人。
但太多年岁过去，他们成为了天恒双熠、他成为了明暗中那个暗。
若你做宗主，我便是你的长老。
若我做宗主，你便要来当我的副宗主。
他们早就约好了，要一同前行；
从同行拜师礼起、他们就当拜过了关公，从此生死皆为一家人。
所以这么多年、他们越来越像彼此。
楚云天有晏弦终那种活泼、晏弦终有楚云天那种正经；楚云天也会逗人玩、晏弦终也会认认真真办事……
但是，谢林芸说得对，离开楚云天、他也是他自己。
“所以不要怀疑我为什么一心一意跟着你。你只看见了楚云天多好，却忘了你也是在甲等弟子位十年的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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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碎碎念（不爱看跳章）：
这一章的会比较长。不爱看的直接可以看下一章了。
我核了下稿，大概就是从入学考开始、我就写的乱七八糟不成体统，从那开始一大篇我全部都会修、现代篇我也会挪到第十五卷，可能实在换不了章节我就进修改全文换掉了，但那样比较费时费力，意味着我要补进一章。
准确的说我会把入学考到歌镜山这一段两卷除了现代线以外的内容都修一遍。而且是大修特修、甚至可能会在结书之后辟分卷重写。
然后从歌镜山开始我好像状态回来了，我好好写，这次真的好好写。
感谢观看。
（骨醉宫：要不你摆明了骂我吧。别在这有的有的了。）
（晏弦终怎么二百多章了还在喜欢楚云天……他但凡意识到自己是双马上就能想通一切\/这对吗。写到现在我也说不清他对楚云天到底是什么了，但绝对不止是友情。一开始我是想写点中式兄弟那种患难与共生死向的，写到现在给我自己看蒙了好像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