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该是他结亲礼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从前我有一次,”齐传铮笑了笑,“让我爹揍了,搁柴房睡了一晚上、娘带着宋子吟去省亲不在,我一晚上都在想我要不死了吧他们三个过,我是多余的。然后你猜猜怎么着?”
“肯定没死。”晏弦终轻声,“否则我不会搁这见着你。”
“是。”齐传铮点头,“她第二天搁我家窗户底下骂我齐传铮你要死啊逃学是吧,休沐休沐一日人休没了?”
然后齐传铮忽然觉得,好像得告诉她一下自己没死。
然后他爹也意识到,到底他们给孩子捡回来的、不能真打死了。
“她就跟过来接我的无常似的佛光普照往那一站,我说我这是上仙界了还是下鬼界了,我活十几年也没造什么孽吧。”齐传铮比比划划的,“但她走一路吵吵一路,说难得看见我没一大早下地,还以为宋家终于良心发现不给我当长工了、再一看原来是要把我打死。”
他让她先去坐着,自己搁塾堂边上下河洗干净再去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他还是那样湿淋淋的坐在桌子前、好像他可以总这样日复一日。
他忽然觉得,有个人叫自己那么一下、骂自己两句,也不错。
“我死了谁帮她搞定宋子吟。”齐传铮叹息,“我们当时真的我给她当兄弟她给我当姐妹,说要是她结亲、她也要天天使唤我。”
“然后我说,行啊,她结亲我就分家、我离自己嫂嫂远点。”
“谁想过,那些无厘头的玩笑话,到最后真的成了离远点……”
成了生死永隔。
“其实我难过的不是她的离去,”齐传铮站起来,“毕竟我家就剩我。”
……我难过的是,我似乎好像,可以救下她。
他留下这句话,拨开纱帐步步走到了白敛身边。
她抬眼时,便是齐传铮从层层纱幔走来,抬手时落下一截袍袖、扶柱子时笑意比目光先起;明媚的灯火之下,他与一年前比变了许多、身上那义无反顾的气质却只增不减。
“好久不见。”她走过去,“你真的来了。”
“人得言而有信。”齐传铮抱臂倚着柱子,“你要不要猜猜我来做什么?”
“要我情报。”白敛笑了,“确实,我有许多事,现在都能毫无保留告诉你了。”
“你对昏晓玉了解多少,”齐传铮开门见山,“萧执玉那个狗东西的话不能信。”
“坐下说。”白敛绕着他转了半圈,“带笔墨了吗。”
“你这没有?”齐传铮微有些惊讶,“带了。”
“记情报。”她走回去坐下,“来吧。”
——————
事实证明楚云天这人不止会喊口号挑动民心。
短短半个多月从光州打到云州,他到底是天恒宗培养出来的、照这个架势打上神界都指日可待。
不愧是前世敢去挑战神的,天恒宗就那点子人还和骨醉宫、梦寐山庄、神界、妖界、魔界打的有来有回。
楚云天当然知道这条路不好走,也知道这时候谁都不能帮他们、一旦帮他们就会招致杀身灭门之祸。
他干的不止是起义,他满弓开弦一箭劈出人界的未来。
自长渊逐月之征始,神界在七界的统治地位开始动摇,各界平等与共、人界自力更生的时代正式开启。
同时,四州在权者改朝换代、无能无用之人滚下高座换可行者上位、一片混战中无数小仙门也意识到不能一直苟于人后。
楚云天鼓励他们发展、鼓励他们修行,教化是人界必不可缺的一部分、自我修行也不止是为了当修士,更是为了自省自立、自起门户。
他说夜练,却不止是夜练。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挽弓、指向了那冰冷一轮圆月。
“我们现在所行所为,是置换天地的大事。”
“待我们长渊决战之时,我自亲手、再一次教这月亮陨落!”
“若想看见那一日,若想再见到再回到你们的家园,既在我队便听我话;否则我已屠戮那么多修士生民、不介意再多几个。”
一场夜练不仅整肃了军心还收拾了民心,有异议只是想混口饭的他真敢让人滚蛋、他不是什么人都往队里捡;天恒宗是不会放弃哪怕一位生民,但刁民他们可不管、甚至还能说杀就杀,不留坏种。
杀了谁也不是光听那群人嚷嚷,而是所见所闻以及民心所向,都说谁谁无恶不作甚至能掏出些证据的、杀。
楚云天晓得会有些无辜者、一个村都恶贯满盈;他并不傻,遇到这种他会带走无辜者尔后让一个村都不再延续罪恶。
“看见这片田了吗,对,它们是造幻烟的原料。”
“叶子烟是叶子烟,幻烟是幻烟,你知道这儿有多少女人原本不属于这里吗?”
“我早就想解决这里了。”
那日在山坡上,楚云天扶着树,身边是沉默不语的齐传铮。
“你不要问我,是我想救生民、为何还走一路杀一路。”
“有些人,无论如何学不好,那就不该延续。”
“我想问的不是你放火烧山,”当时齐传铮无所谓的笑了一下,“是你居然半个月能干如此多的事。你不累吗。”
不累吗。
有些人夜练两个多时辰都喊累。
那他呢。
楚云天掐算着齐传铮可能回来的时间,他去跟晏弦终搞情报真是对的很、什么寺庙商铺花楼赌馆野市他甚至穿的不是制服说去就能去。像他齐传铮要装成生民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天恒宗修士是训练过的一看就仙风道骨、但他没有啊,他易个容当流氓地痞简直是手到拈来的事儿。
齐传铮最大的好处就是听话,让他打他跟着打让他拿消息他真去短暂脱离战事还能绕着楚云天哄、楚云天不同意他做的事他也会跟人商量再考虑要不要继续。楚云天能看上他不是没理由的,除了齐传铮他找不出第二个这样说一不二百依百顺攻守兼备能屈能伸能退能进的、也找不出第二个跟个大太阳似的却心甘情愿绕着他围着他为他做事的,他只有一个齐传铮。
直到过了子时,齐传铮才踏着夜色回营。
今晚上守门的是程亦明,原本想说谁这么晚回来今天没行动吧,定睛一看噢齐传铮。
“别通报了,我直接去找他就好。”齐传铮把令牌扔过去,“我带的谁的你们知道,我还能是假的?”
天恒宗那个令牌,有自家子弟才会的法术,能验明是否伪造令牌。
程亦明他们认得齐传铮也得验,防的就是有装成他大摇大摆混进去的。
齐传铮直接就是去找楚云天,他进去后程亦明他们才反应过来件事儿。
……他和晏弦终一起出去的,晏弦终呢???
楚云天听到动静的时候在整理文书。
“谁?”他站起来的同时繁逾已经凝剑在手。
“是我是我,你别紧张,”齐传铮没想到楚云天耳朵这么好,吓得他进来先左膝跪地行了个军礼,“齐传铮,向你述职。”
“你下次再进我这儿不敲门,是你我也揍。”楚云天缓了口气,给他扶起来,“跟我你还整这些。什么情况,怎么就你回来了。”
“你师兄去销骨楼那边整理情报了,”齐传铮把文书递给他,“昏晓玉的代价,白敛也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如果集齐两块阴阳相合、能无代价逆转生死。”
“集齐两块……”楚云天若有所思,“阴阳相合才是重点吧。”
“是。”齐传铮点头,“而且,目前不知晓这个相合,该起怎样的阵。”
也就是说只拿到两块不够。
而且两块常年分居鸾山与蛟族,必有缘由。
合在一起必有后果,否则羽族和蛟族早就联手了。
“不仅昏晓玉,还有,关于云州……”齐传铮把自己拿到的统统塞给了楚云天,“去值了。”
“我们下一次行动,”楚云天也展开舆图,“启明教旧址,歌镜山。”
曾经百家围攻的战场。
逐光之争葬送整个仙门之地。
依据白敛给的消息,逐光之征之前歌镜山可以说灵气浩荡、甚过蓬山;但战后便被毁的一干二净,且由于荒无人烟、现在乱草从生。
她在打完之后进过天恒宗一两年,是知风把她收进去想保护她的;但由于启明教旧部境遇堪忧,她不忍心自己苟且偷生、于是离开天恒宗,收敛旧部。
饶是如此,她依然珍惜情谊,尊知风一声“师兄”,并表示天恒宗若有需要她当全力相助。
所以上次在平宜,她那么爽快就把觉照砚给了知风。
所以这次齐传铮来,她知无不言把什么都告诉了他。
“如果歌镜山瘴雾被净化,确实是安置一批生民不错的选择,”楚云天点头,“我们当时在妖界就想过要不要安置在那,但是当时八九成都送回了家、没那么多流离失所的。”
“你如何安排,我如何行事。”齐传铮站在他身边,“我听你的。”
“那我问问师兄要不要来议事,”楚云天看了眼时刻,“明天我再问宁宵他们。”
晏弦终来的时候带的文书比齐传铮还多,一摞子搁楚云天桌案上:“连销骨楼的一同给你搬来了,说吧,要这么多,你又准备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歌镜山瘴雾,”楚云天拽过他看舆图,“然后我们安置一批生民、不带这么多人。”
“这玩意不是去了好多修士都折戟吗,”晏弦终沿着路线图伸手抚过标记,“朝露阁那边带着净灵珠都去过,没用。”
“之前是没用啊,”楚云天笑吟吟的,“但是,如果,我们带着圣器去呢?”
“这倒是,”晏弦终点头,“需要准备几日出发?”
“三五日,定下就宣布、尔后分拨人出发。”楚云天自左手边拿过名册,“我们分开行动给你留点人?我不能都带过去,出问题了没有支援。”
“你把宁宵带过去,”晏弦终和他一起看名册,“齐传铮也跟你。我这边留生民和少量修士,玩个空城计、看看谁来打。”
“那得给你个假的昏晓玉啊,”齐传铮开口,“没诱饵、光杀点生民,不够诱惑。”
“再给个假的那什么法器,万聆盏。”晏弦终笑了一下,“泯韫灯也行。”
“觉照砚、昏晓玉、燧洗剑、万聆盏、泯韫灯都给你。”楚云天开口,“当然,没一个是真品。”
“行。”晏弦终点头,“程亦明和温既白跟你还是留给我?”
“宁宵给你吧,”楚云天想了想,“程亦明和温既白给我。”
晏弦终没什么异议,聊至半夜,他告辞去歇着、留下齐传铮和楚云天。
谢林芸居然在帐外等他:“聊完了?”
“你何时来的?”晏弦终脚步顿了一下,“幸亏楚云天开了结界,不然我还得问你听去多少。”
“一个字都没听见。”谢林芸看向他的手,“你灵戒都摘了,不是么?”
“……”晏弦终没接话。他不止一个储物灵戒,事关机密的时候、他会把带连心符那个摘掉。
谢林芸似乎在逗他玩这件事里发现了某些趣味,只要她锲而不舍、连随军都能逼的他妥协,那她觉得自己真可以试试人底线到底在哪。
“你别问我来找你做什么。”她轻笑,“我不能么?”
——————
楚云天:没有人为我发声吗逐光之征天恒宗1vn战绩可查,到了逐月之征还是1vn???合着就我打就天恒宗打没别人了?????
池南雪:目前来看确实是没有。只有你们能去打骨醉宫了(安详)。
萧执玉:放心,不仅要你打骨醉宫,后面还有一挑多打神界呢(看热闹不嫌事大)。
楚云天:……
楚云天:服。
(确实没别人。能打的那群逐光之征死的七七八八了。天恒宗能培养几个出来都算它厉害。)
(叶子烟就是那种平时抽的,幻烟是曾经被销的让我改了个名儿;前者那没关系,后者必须抵制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