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弦终本以为齐传铮就是跟楚云天来帮帮忙的,特意选的赶妖兽防止齐传铮不会,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贴心了为兄弟的体面保驾护航。
但是齐传铮比他想的能干。
这小子有地真下,哄孤寡老奶一套一套的,不出三天就和人混的熟的宛如亲人。
楚云天就看着齐传铮蹲火堆旁边啃玉米,无奈的摇头:“小齐,我现在信你之前是流氓土匪了。”
齐传铮听了光乐:“我没想到你们山下这么好玩。”
晏弦终更是直接被带偏,已经开始跟齐传铮一样乱穿衣还下河洗澡:“小齐你看这个能不能烤,太新奇了我头一次知道这个能吃。”
下来视察的嵇揽琛:“……”
还我干干净净的师弟和小齐。
我实在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两个灰头土脸的家伙。
如果说楚云天还有点矜持的,知道自己是天恒宗的要点形象;那晏弦终和齐传铮就是负责毁形象,宛如解放天性。
程亦明都差点认不出他们:“师兄,晏师兄和齐哥这是……”
“疯了。”楚云天简短的评价,“你别学。”
然后第五天,程亦明也开始跟着齐传铮下河玩水。
楚云天:……
温既白你把他带回去好不好。
温既白:别看我啊我打不过程亦明。
第六天,任如被齐传铮硬是薅下来:“我跟你发誓,真的很好玩的,你来就知道了。”
他俩简直是什么锅就遇上什么盖,跟下来的宁霄前前后后补申请和报告,而楚云天没眼看的坐在石头上叹气:“宁霄啊,后悔了吗?”
宁霄摇头:“走吧师兄,我们去摘桃子。”
楚云天回头看了一眼,遥遥喊齐传铮:“小齐,一会去南边桃林找我,我和宁霄去了。”
农忙的日子其实很愉快。
山民半年的疑难杂症天恒宗的勤快弟子全好心解决,简直是半年一度的委托限时免费。齐传铮更是直接和楚云天要来灵石买了一小块田,说夏种冬收,很有意思的。
楚云天任他胡闹:“我想过真开个地种菜。但是,谁照顾?”
齐传铮有的是办法,早上买的地下午他就在地头摆了摊:“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凡有难事免费帮忙——”
不到一个下午,他就筛出了谁适合看地,而且价格也合适:“如何,既让人有了生计,而且我们也能有点口粮。”
“好。”楚云天点头,“真聪明。”
齐传铮就揽着他肩膀:“谢谢你。我很开心。仿佛回到了在昭明谷的时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种地读书晚上做饭练功唠嗑……我真的没想过还能回到从前的日子。”
楚云天侧目看着人,浅浅一笑:“你能走出来就好。如果你愿意,过几十年,我带你回去重新翻地修缮宋家,我们重建昭明谷,好不好?”
“好。”齐传铮也看着楚云天,“我和你,我们成一个家。”
这是齐传铮此后十年都没能忘记的日子。
因为他以为的一年两次,其实,仅此一次。
再然后,物是人非。
但是齐传铮回想起这些天大家聚在一起,所有人都鲜活的热闹的,所有人都还好好的,所有人都在。
他早该想到的,之后他无数次回忆起的,都是再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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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传铮想,楚云天是最好的。
所以即使很困了,他也想再多看看人再睡觉。
看人安宁的坐在灯旁一笔一划写报告,看人收拾着散乱的东西,看人叠着第二日要穿的衣服。
天恒宗自己衣服自己洗,这些日子他们是先用的自净的法术,待回去后再过水晒太阳。
如果以后也有这样的日子就好了。
楚云天睡着的时候,齐传铮会看着他微微弓起的脊背,轻轻握住他柔软的手,仔细感受着人的灵力流动和好闻的气息。
抓住我软下来的苍白的手,看着我蕴了血丝的眼眸;
和我说你在意我,告诉我你再也不会离开我。
有时候楚云天会翻个身,也不说话,只是把齐传铮搂进怀中。
齐传铮就听着楚云天有力的心跳。
一切如同一场好梦。
他想,楚云天,你一定要一直陪我走下去。
给我的眷恋,一个承载的安巢。
这个世界要完蛋了和我再最后相爱一次吧,楚云天。
那天在越江,齐传铮问的就是:
“这个世界要完蛋了,我们结个亲吗?”
齐传铮想,就算是现在,他还是会问这个。
他会和楚云天一起抓住每一丝还能看见彼此的时间。
他们一起奔跑,一起努力,在他们要做的事路上。
齐传铮想,楚云天,我会一遍遍的,让你确认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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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的晚上。
楚云天坐在桌边,仔细的写着一日的报告。
齐传铮沐浴完推开门进屋:“我以为你歇下了。”
“没有。”楚云天低着头,“葛奶奶睡下了?”
“睡下了。”齐传铮坐到人身边,“咱不回宗门睡觉啊?”
“大家都没回去。”楚云天抬笔蘸墨,“这几日谁都宿的农户家。不习惯了?”
齐传铮摇头:“没有。只是葛奶奶住南屋我们住北屋,这房子这么薄,我们走动不会吵她吗?”
“那你怕是没注意到我下了结界。”楚云天抬眼,“说说你种地的体会呗?我好写进去。”
“太熟悉了。”齐传铮就笑,“你是不知道从前在昭明谷的时候,宋家十亩粮加五亩菜,没雇人,就我和宋子吟干;他伺候菜我伺候地,收完粮就下棉花 ,棉花收完下麦子,除了麦子还要种高粱玉米之类的,好多种。印象最深的是宋子吟那边收冬瓜和南瓜,一个老大了,得我和他一起搬。这些山民是又打猎又种地所以田少的,对我来说半天就能把那三块田的秧全插完。”
“要不晏弦终看的惊讶,葛奶奶看的高兴呢,”楚云天边写边夸人,“谁知道你是真会种地。”
“你小小年纪在修仙,我小小年纪在和鸟抢作物,”齐传铮就笑,“那时候收了米要晒,铺网一定要快,不然就被鸟啄了,我小时候摔过好几次扯那个网,还把宋子吟网进去过,爹回来解了一个时辰。话说,你被知风打过么?”
“肯定打过啊,”楚云天想了想,“我又不是一进来就什么都会,刚入他座下的时候上规矩,被他用戒尺敲的浑身疼。冬天啊,犯了错让我跪雪地里看门规他在后面敲我,严的晏弦终活活被吓哭说他再也不敢带我胡闹了。”
“你还有不守规矩的日子?”这齐传铮倒是听得新奇了,“我以为你一向这么听话。”
“我还听话?”楚云天笑了,“我被他罚出来的。上规矩上了一年多,从前还是乙等的时候有些事他看不见不知道,到了他眼皮子底下犯点错他指着门规问我怎么学的。不许纵酒不许骄纵不许狂妄……怕我小小年纪尾巴翘上天,一直到妖界之战后看我表现不错才放养我。你是光看见天恒宗戒律堂罚人多严,没看见师父他罚我更严,我一步不敢行差踏错他还能找着理由收拾我,但都是在宗主殿关上门罚,没让我丢人丢到下面。你问这做什么?”
“跟你唠唠我爹那出神入化的罚人技巧。”齐传铮摇摇头,“实不相瞒资质大会前两天我还被他打了一顿,他让我别瞎跑了好好修炼,我说为什么要逼我修炼我就想这样在昭明谷陪陪许夫人,他骂我没出息,我说他修炼了现在不也是在这村里也没见他多大出息,话说重了,气的他折柳条子抽我,让宋子吟别和我学,许夫人拦他说别打我还犯浑,我说有本事打死我,可闹了。”
楚云天静静的听着:“之后呢?”
“之后宋子吟半夜去厨房找水给我喝被许夫人发现了,许夫人从灶上蒸笼里端出碗汤掰了馒头泡进去说我晚上没吃什么,水不顶饿,多少吃点。我听见了,我本来想我是多余的那我测完就滚蛋找个宗门进了或投奔缪矜年去,但是她一碗汤,把我又留下来了。”齐传铮笑笑,“看,我这个人是不是很没骨气。”
“第二天许夫人说,笋也是要一茬茬长的,我还想喝热乎的,等我资质测完,她就去找新鲜的。”
“她说,我不是多余的,从我被她捡回家起,若说有目的,那就是她希望宋子吟有一个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看他娶妻生子、再最后能把他和他们葬一起的好兄弟。”
“许夫人这个人很坦诚的,若她说没有目的我断然是不信的,她也一开始就说了她很自私,宋子吟是她亲生的,她自然要为他打算些什么。”
“可是,她从没亏过我。”
“我哪就会想到,”齐传铮低声,嗓音有些抖,“她唯一一次骗我,是那天答应我说想喝热乎的,大会后她找新鲜的。”
楚云天早已停了笔:“有配方么?”
齐传铮难过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并不会安慰人,只会用最实际的方式解决。
“笋,火腿,豆腐……主要是笋,次要家里剩什么菜放什么,只有笋鲜鲜的,荤了能解腻素了能提味儿,也不会很突兀。”齐传铮闭眼,又笑了,“其实我知道,就是解决剩菜嘛,她连要臭的三个蛋都放过。宋子吟当时还说哪有笋和鸡蛋煮汤的,好怪。”
“可是,许夫人把我捡回去的第一晚,就是一碗汤,只有笋,卧了一个蛋,蛋里放了糖。”
“她说,甜吗,以后我的日子也会甜的。”
很奇怪,汤是微咸的鲜汤,蛋却是甜的。
或者说,齐传铮自己都记不清,是汤咸,还是眼泪咸。
齐传铮咬到蛋黄,咬了一嘴糖,细细碎碎的。
他很意外,也很惊喜。
许夫人带着他感知的第一个记忆,就是甜。
所以后来的齐传铮,即使油煎蛋,也执着的放糖。
但是离开昭明谷后,他再也没吃到过放了糖的蛋。
包括他和楚云天吃的第一顿饭。
外面的油煎蛋都是没佐料的。
如同他失去感觉的生活。
楚云天默默的听着,只问了一句:
“放糖,真的好吃么?”
齐传铮点头,他站起来,轻轻走到人身边,抱住了人。
齐传铮埋在他怀中,楚云天以为他会哭,但齐传铮只是闭着眼趴在他肩头。
他说,楚云天,我才十六岁啊。
那一瞬间,楚云天的心揪了一下。
烛火跳了两下,灭了。
农户的烛火就是如此,不挑的话,容易灭。
在黑暗中,齐传铮的声音无比的轻,却极其清晰。
他说,楚云天,抱抱我。
楚云天一直环着他的腰。
这种时候,他反而沉默了,只是想听齐传铮如何说。
透过薄薄的木窗,打下来的是薄薄的星光。
齐传铮在他肩头趴了很久,久到楚云天以为他睡着了。
楚云天也不动,自己的定力一向是坐的住的。
直到齐传铮自己抬起头。
楚云天看着他那双眼睛,轻轻摇了头:“不做。你身上好了?”
“你还真是我一个眼神就知道我想要什么。”齐传铮凑近他,在他唇上浅浅落下一吻。
他说,楚云天,我哭不出来,你帮帮我,好不好?
他说……
“楚云天,那你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办法让自己难过?”
“我到底是和你的相处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让你觉得只有这一种办法能让你哭出来,”楚云天无奈,“你难过,那我揍你一顿?”
“我觉得我现在得寸进尺些,你也会揍我。”齐传铮主动跨坐到人腿上,“那在你揍我一顿之前……算了,就这样让我抱抱你吧。”
于是他没再继续说什么不堪入耳的话。
他只是抱住楚云天的肩,把腿挂到条凳另一侧,低下了头:“你很香的。我闻了安心。”
楚云天右手抚着人脊背,略往前坐了些,左手拉过桌子抵住人后背:“你要是实在想,就进去再抱吧。”
齐传铮没有说话,而是挪了挪,似乎在找什么位置。
半晌,他稍微站了一些起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