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结果令楚云天沉默。
萧执玉这个疯子岂止是在研究让男人生孩子。
他还在研究让人不止两种性别。
太魔幻了。
楚云天心想这还是人界吗这个萧执玉这么能折腾给他送巫界去好了，在骨醉宫真是埋没他了。
沈圜：不背锅。谢邀。
“所以，”嵇揽琛梗声，“副宗主，您想怎么处理？”
楚云天实在是当不起这声“副宗主”，沉默了一下：“关着。”
看样子他是想等知风回来再说了。
审个人一直审到天亮，他们去山门口的时候，正遇上泊星楚氏的人来拜访，为首的还是那个楚羽：“在下泊星楚氏天权族三族长，楚羽，可是来访早了？”
“早了。”晏弦终点头，拱手致礼，“戒律堂执事，晏弦终。”
“齐传铮。”齐传铮跟着晏弦终致礼。
“有客？”楚云天走过去，“这个点？”
楚羽又朝着楚云天和嵇揽琛躬身一礼：“……楚羽。”
“天恒宗现任副宗主，楚云天。”楚云天回礼。
“天恒宗现任结议事堂掌事，嵇悯。”嵇揽琛回礼。
楚羽温和一笑：“前些日子泊星楚氏也要事缠身，此番前来三日前便递了拜帖，宗主说今日可来。不过眼下，宗主可是不在门内？”
“前几日骨醉宫侵扰天恒宗一事不知你们可有耳闻，”嵇揽琛沉声，“宗主此番下山便是为此事而去。”
“原来如此。”楚羽点头，“我们此次前来，是为我楚氏被你们捡去那个小儿。”
“为一个小孩子，需要三族长亲自前来？”楚云天思忖着，面上却说：“听闻此事了。只是眼下我们要去奉早茶，还望您几人先行移步议事堂。稍后我们吩咐医堂那边把他带来。”
楚羽也没带几个人，连他在内一共七个人，一名女修五名男修还有他。
从衣袍的纹路看，一人是天璇族，连楚羽在内的三人是天权族，一人是玉衡族，二人是开阳族。
都是楚氏本家的人。
各较大的世家都有分族分门分堂分部，比如灵微奚氏二十八堂、牵机卫氏九门；就连少微景氏，都有十二部支。
楚羽点点头，认可了楚云天的安排：“早闻天恒宗宗主座下大弟子少年不凡、天纵奇才，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待人接物竟是十分周到。这样便好，那我们就在议事堂静息相候了。”
楚云天三人上去了，齐传铮引人去议事堂。
楚羽看着齐传铮的背影，扫到他手上的灵戒：“……你是家眷？”
齐传铮微微回头，没有否认：“是。我是楚云天道侣。”
“真好啊。”楚羽看起来略有些失神，但很快就笑着摇了摇头：“抱歉，我失态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位旧人。”
齐传铮看向他腕上的银绳：“你也结亲了？”
“嗯。”楚羽笑笑，“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和你同样大，看着很年轻，眼里的光很亮。”
泊星楚氏家规森严，为了说服族人接受他，楚羽用了五年。
然后，在那个人生辰的第二天，他死在了那场妖界之战。
“三年了，”楚羽温笑，“如果他还在，我们也会像你们这样……偕同与共吧。”
说完，他又摇头：“抱歉，我失言了。”
“没有。”齐传铮的心莫名揪起来一块，“这三年，你的日子不好过吧。”
他想到了梦里没一处完好的楚云天。
一无所有的来，一无所有的去。
只是他睡醒时，楚云天就在他身边，于是填补了那份害怕。
他只当是做了个噩梦。
可是，如果他真的失去楚云天了呢？
那梦的后劲随着楚羽轻轻几句话，终于翻涌上来，齐传铮仿佛再次看见梦中那蜿蜒干涸的血海，此刻他才意识到，梦中的自己，是真的失去了楚云天。
爱人的离去，在当时是很平静的，就像受了巨大的伤，在那一瞬间是不会疼的。
可是，在某一个熟悉的瞬间，独身抚过某一件旧物，心忽然就会悸动一下。
——好像曾有那么个人，伴在自己身边。
——好像自己上一次路过这里，还不是一个人。
打开爱人旧物的那瞬间，如同终于躺上病床做手术，那一刻才真的疼痛。
然后再去缅怀一切。
于是与那人相关的所有的过去，都变成了巨大的回忆录。
而自己是他留下的执笔人。
齐传铮没来由的心闷。
楚羽也没再答话，他看着慢慢蹲下去的齐传铮，不知所措的上前了一步：“你还好么？”
齐传铮摆摆手，其实他很不好。
——为什么，楚云天要问自己那句“想起来了”？
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
自己的记忆真的是从几岁开始的吗？
齐传铮这才发现自己的过去，一片空白。
他一阵反胃。
他从未如此抗拒过血腥的气息。
为什么？因为他沾上了楚云天的血吗？
齐传铮的眼前，梦境与现实在打架。
一会是楚云天满身镜刃的从空中坠下，一会是空旷寂寥的天恒宗。
天旋地转。
齐传铮模模糊糊的，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楚羽显然被吓到了，他什么都没和齐传铮说，说的是自己的事。
他仔细的听着齐传铮反复咀嚼般呢喃的那几个字。
他在说：
“楚云天……你别死。”
楚羽悚然：楚云天不是活着么，不是鲜活的刚才还说稍后下来么？
齐传铮的面色越来越苍白。
他说，楚云天，别不要我，别丢下我……别让我不知所措。
“小齐！”楚云天赶过来抱住人，“你对他说了什么？”
楚羽摇头：“……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楚云天抱起人：“我送他去医堂。很快。师兄你们在议事堂等我。”
齐传铮整个人都在颤抖。
楚云天迫不及待的登了浮空堂查录石。
楚羽还真没说什么。
楚云天反反复复看了三遍，收了律令，低声看向齐传铮：
“小齐……你梦到了我陨身，是么？”
——————
如同神界界主所说，楚云天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的神界没法玩。
不让齐传铮说没关系，不让齐传铮想起来也没关系，楚云天自己猜。
齐传铮无意识的躺着，他想，楚云天这脾气真是太好了，自己吃穿用度全是他的还住他地盘然后反过来质疑他在不在意，结果人不仅一点没火反而搁那哄他，耐心真的比天大。
搁哪一对听见自己被咒早死还被质问感情都是能吵一架的程度，只有楚云天耐着性子顺毛捋，知他任性却还是好声好气的说小齐我对你的好还是不够我给你的还是太少。
要说楚云天完全没脾气那是不可能的。
他真没脾气就不会在朝露阁听几句就上手扇人巴掌，也不会听齐传铮拉结界聊个天就给人关明镜台三天不得下床。
楚云天从来没真的限制过齐传铮什么，去或留，都随他自己。
但正是这样好的没底线的楚云天，齐传铮才怕失去他，怕他真的死的那样修为尽废筋骨全断。
一个梦，扰的齐传铮只要看不见楚云天，就会怕的无以复加。
而与此同时的楚云天，知风不在，他得顶上去议事。
楚云天：？我成拍板的了？
嵇揽琛：没错，就是你拍板。
晏弦终是戒律堂的，非重大会议不参与理事。不过泊星楚氏这个孩子是他和嵇揽琛捡回来的，所以在巡查之前，他也去了。
开完会他与楚云天去巡查，嵇揽琛整理议事堂要处理的事务，然后把楚云天这个副宗主薅过来理事。
大长老之前战时出过几日关，现在又恢复成非重大决议不出关了，这人和知风是真的心大，扔一堆长老就这么给了嵇揽琛和楚云天，意思这么大个宗门你们看着办吧。
楚云天心想嵇揽琛看着办可还行，自己看着办？怕自己揽权所以干脆给自己放权？
好一出太子监国。
楚云天这日子也是，二十岁之前跟着晏弦终满山跑，二十岁之后跟着嵇揽琛上议事堂，他都不敢想要是其他长老再收个徒弟什么的也把他逮过去，他得过的多热闹。
照知风的意思看，自己要是突然死了顶上来的还是楚云天，那还不如现在就突然人接手宗门事务，现在给人托着点底总比在天上急的团团转下不来好。
楚云天：……好吧。我决定就我决定吧。
他很清楚，齐传铮已经分走了自己的精力，但自己终归要做正事而不是整日把目光放在谈情说爱上，那样他自己都会扇自己骂自己像什么样子。尤其是齐传铮已经出现了离不开他的迹象，这要是自己哪天死了，剩个人什么都浑浑噩噩的，那还得了。
他不再是知风座下那个还要听课的小徒弟了。
现在这世道，他随时都可能接知风的衣钵。
所以在此之前，既然知风给他铺路让他能去服众，他就不能推脱。
前十年，知风能教他的已经倾囊相授了；现在，他该学习如何继承这么大个宗门了。
知风对楚云天的培养，从他进入自己座下起，就是未来的宗门继承人。
虽然宗门培养的不止是他，也没全压赌在他一个人身上。
但是，万一嵇揽琛和晏弦终接不了呢？
——那就只剩楚云天了。
用知风的话来说，就是“长老层都不全，你还指望你有多少师兄弟？”
二十年能筛几个出来已经是他们尽量让青黄能接上了。
楚云天闭了闭眼，回头看了一眼倾洒的日光。
嵇揽琛、晏弦终和楚羽在议事堂等他。
送完齐传铮他顺便牵走了那个孩子。
钟声鸣响，他与他，一齐随日光跨入议事堂。
长老位右侧的嵇揽琛抬眼，搁下茶杯。
殿左侧坐着的晏弦终笑了笑，目送楚云天走向长老位。
那是知风昔日高坐的地方。
也是曾经大长老坐的地方。
如同知风在时坐这不在时大长老坐这，现在轮到他坐这了，而嵇揽琛坐大长老的位置。
楚羽站起来，恭恭敬敬向楚云天拱手拜礼：
“泊星楚氏天权族三族长楚羽，拜副宗主安。”
楚云天垂眼，这是他作为副宗主，正式拍板的第一件事。
关于这个孩子的去留。
楚羽身后站着的几个人随楚羽一起致礼，拜过副宗主拜议事堂掌事，又拜戒律堂执事。
晏弦终站起来回礼，嵇揽琛微微低头，而楚云天发话：
“入座。”
他耐心的听楚羽汇报了一遍那日的事。
楚羽此次带人来，也是想试试能不能抱。楚林钟退家前，属于开阳一族，所以他带来了开阳族的二族长，楚忻。
楚忻看着也是不过二十来岁，听闻也是妖界之战后继任的。
楚忻说话圆滑的很，说半天最后绕回去，楚云天点点头，晏弦终站起来，引人靠近那个孩子。
果不其然，被弹开了。
其他人试了也是如此。
楚羽摇头：“如此一看，怕是只能交由你们留下他了。”
他们竟然带了弃书，抱不了就直接签，爽快的很。
现在还能怎么办，天恒宗给人捡回来的，养着呗。
楚云天过目了弃书：“……名字呢？”
“没取。”楚羽无比实诚的摇头，“既然他现在已归天恒宗，那便有天恒宗代为取之吧。”
楚云天把弃书递给嵇揽琛过目：“你们知道天恒宗收下他也是要么送慈济堂要么找教养人吧。”
“知道。”楚羽点头，“现在的世道……若论哪个仙门世家还能护佑幼儿，怕是只有你们天恒宗了。”
嵇揽琛看完给他递回来：“没有问题。你签吧。大长老的章，我盖。”
楚云天看向晏弦终：“你要做他教养人吗？”
晏弦终摇头：“我有亲生血脉。”
楚云天又看向楚羽：“你们有意向教养人吗？”
楚羽也摇头：“这孩子年岁尚小，且本家触碰不得，交与旁支又难免与本家接触，倒是会对他造成影响，所以……你们决定吧。”
旁支……
楚君泽不就是有那么一点点沾亲带故的旁支么？
楚云天提笔，先在名字那写了个姓，又环顾堂上想了一想。
他没有思虑很久，便掷地有声扔出两个字，轰的嵇揽琛都抬起了头：
“我养。”
——————
一修2025.8.8，改了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