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同哭,天地同悲。
萧执玉就横坐于半风之上,二胡一柄纵彻天火。
见晏弦终开领域结界,他微笑:
“领域结界,夜。”
这是齐传铮在齐訾夜之后第二次见到昏天黑地的领域结界。
即使这是在晏弦终的结界之内。
天火照亮长夜,照亮齐传铮穿行而过带起劲风的身影,照亮垂眸竖剑的晏弦终。
齐传铮没听清他念了什么。
他只听到晏弦终最后那句:
“剑阵,无归。”
数以万计的长剑就刺破如墨如乌的夜幕,自四面八方旋入其中。齐传铮抬眼,满地狰狞扭曲挣扎的残肢败体,长剑所过,万鬼皆斩。
而齐传铮也踏着仍在源源不断围上来的不知纸人活蛊还是走尸的东西试着接近萧执玉。
晏弦终比他动作更快:“小齐,开路!”
齐传铮跟上晏弦终,拨开攘攘不断的敌群,给晏弦终杀出一条血路。
或者说,他们一起到了萧执玉身前。
但萧执玉只是轻轻一笑,弦音一转,几道黑影便穿身而过。
“祟鬼?”晏弦终悚然,“你如何会炼制祟鬼?”
“我如何不能?我连活蛊都能。”萧执玉哈哈大笑,“你当昭明谷那假的宋子吟是谁放出来随他一起去地宫的?你当色宁那一夜真凭他一个人就能杀尽一个谷?还是说……”
你当你二人就这点实力还妄想取我生机?
“你不会觉得你在曲中加了干扰心神的我们就会受你影响吧,”齐传铮也笑了,“很不巧的是,这半月发生了一些事,现在没什么比它还大起大落扰人心神了。”
“你们天恒宗的事我倒也不是查不到,”萧执玉看向齐传铮,“只是谁知道呢,芸居然会反水,自半年前始便不在与长老对接了,给的也都是无关痛痒的,本来我们都想再安排人进去了,真是可惜了。”
“天恒宗进人也是你想安排便安排的?”晏弦终实在不想听这个人多颠倒一句是非。
“诶呀,你最信任的好师弟他如何进的宗门,那还不是你们宗主编几句话。”萧执玉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开始讳莫如深,“还有,你们好像也太信任你们宗主了。”
“……”齐传铮心道这是无人编排开始编排知风了。
“想必你也知道天恒宗有个秘辛流落在外,”萧执玉说这话的语气近乎愉快,“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你的好师兄师弟宗主长老他们,无一人告诉你呢?”
齐传铮听他胡说八道,品出来一丝不对。
第一,他怎么敢笃定晏弦终一定就是不知道那个秘密的人?
若他知道,岂不是黑白混淆的太明显了?
第二,他为什么要往长老层上靠?
若没有切实的证据长老层一定做了什么,萧执玉不会蠢到真让晏弦终听出来和他知道的不一样,那样就空口编的太明显了。
第三……
“晏弦终啊晏弦终,”萧执玉摇摇头,语气十分可惜,“你也太信任你们天恒宗了。”
齐传铮:……
人知风和戒律长老要是知道他们数十年教孩子相信宗门结果到了你嘴里变得十足算计,怕是得砍死你。
“噢还有你,齐传铮,”萧执玉又转向齐传铮,“你可真是个祸害啊。”
你在昭明谷,昭明谷被烧了;你在越江,常氏被屠了;你在色宁,雪境因为你成了人间地狱;你在天恒宗……
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你们的天恒宗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吧。
以及,你要不要看看,你杀的是活蛊,还是人?
“第一,你花言巧语骗他他绝对不会上你的鬼头当,因为他了解把他养大的天恒宗;第二,你骗我我也不会上当,因为我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第三……”齐传铮转了圈述心,“你要不要猜猜,到你面前的,是鬼,还是人呢?”
萧执玉抬头,齐传铮分明站在他身前,却自他身后飞来一把镰刀。
二胡的弦居然没有断,只是凄厉的铮然一响。
萧执玉回头,晏弦终窜到人身前,长剑水火交融,虽有层层叠叠的祟鬼相护,却仍以劈山填海之势破开加护。
“别忘了,”晏弦终冷声,“你还在我领域结界之内。”
天火如卷,裹挟着碎裂的血尸纸屑,如漫天飞扬的纸钱。
萧执玉如正面接这一剑,必然尸骨无存。
而齐传铮也勾住人退路,使人避无可避。
“真没意思,”萧执玉摇摇头,“这么急着解决我啊。”
他旋身、转弦:“也罢,留个朝露阁而已。把你们引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
我要去另一个战场了。
“空间传送!”齐传铮脱口而出。
萧执玉居然会沈圜那种级别的大能才会的空间传送。
“他的修为起码在七阶五层。”晏弦终劈了个空,“而且,这可是领域结界,他还能传走。”
七阶之上的修行有多难,楚云天十八岁七阶,至他炸金丹,两年也就将将修到七阶三层,没了金丹之后更是直接掉到了五阶,即使知风给他丹核也还是少了一层。
“你压修为了?”齐传铮看着漫山遍野的山火,“楚云天的领域结界都开不了这么大。”
“他刚才也开了领域结界。如果他动法术,我不一定是他对手。”晏弦终沉声,“先撤。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师门。”
他们出来到现在,也就一天不到。
再打怕是就要嵇揽琛上了。
随着萧执玉离开,他的领域结界也消失了。晏弦终确认了一下烧的一点不剩,才收了结界和剑阵,边与齐传铮往回走边试着联系师门。
“小心!”没走几步,齐传铮转身,一镰刀掀开一道身影。
萧执玉腹部正中一刀,哈哈大笑:“反应还挺快。不过,这次我是真走了,守了一个月终于能走了,你们,慢慢玩吧!”
萧执玉又传走了,齐传铮转回去,却发现晏弦终的白袍上渗出鲜血。
方才如此多活蛊祟鬼走尸都未曾伤他分毫,现在这是……
齐传铮扶住惊愕的晏弦终,晏弦终缓缓蹲下来,腰上是一道剑伤。
燧洗。
“不是,我,晏……晏弦终你听我解释……”齐传铮现在是真的怕了,他甚至不知道萧执玉如何做到的,在色宁他都未如此害怕。
晏弦终松开一只满是鲜血的手,勉强一笑:“我知道。我信你。我不瞎。”
他半跪在地,曲着身子,齐传铮蹲在一边扶住他,晏弦终忍着痛,还在给天恒宗传音:“朝露阁不对劲。阁内无法传音。你们那边如何?”
接传音的是同诉:“宣战了。骨醉宫。宗主下的谕令。弟子基本都给你们带走了,现在我们长老层与医堂在准备应战,宗主在山门。”
晏弦终点点头:“好。这里的情况一言难尽。小心一个人,销生楼执卷人萧执玉……”
“晏弦终!”齐传铮搂住人,接过传音线,“我是楚云天道侣齐传铮,萧执玉目测实力在八阶之上,一柄二胡纵活蛊祟鬼纸人,这里的情况我们会写好报告随录石一起传回宗门,晏弦终受伤了,我先带他去找医修。”
他言简意赅的说完,那边同诉点点头:“好。万事小心。宗门这里……我们传音联系。”
齐传铮抱起垂下手的晏弦终,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自己有契约为什么不召唤前辈,又忘了,真是的。
他总想不起来召唤前辈共同作战。
燧洗是圣器,伤口如火燎,溃烂、血流不止,齐传铮又并非医修。医堂这次来的人是易云荷,但是齐传铮没她传音线,还得知道她在哪里。
齐传铮单手抵地,他不知道前辈能不能上来。
晏弦终的伤口会引来没杀干净的祟鬼。
或者说,祟鬼是最难缠的魔物,除非魂飞魄散,否则如何打碎都能复原。
“晏弦终,你可别死,你死了我就没脸去见楚云天和嵇揽琛了……”齐传铮喃喃的看着晏弦终,“我要怎么跟他们解释这燧洗剑的伤啊……”
“你小子终于想起老身了。”前辈奔过来,“看来老身不能离你太远了,你总忘。”
“带我们回朝露阁。”齐传铮抱起人,“楚云天联系不上。”
“你连心符呢,”前辈翻了个白眼,“上来。连心符,传心声,摒弃杂念,用连心符传话。”
齐传铮握住手上的戒指,试着问了句,那边如何。
小齐?
楚云天的声音如同他脑海中那些自说自话时的对话一样飘飘渺渺,但也算清晰。
他说,连心符?
他说,先定住了。我们在房间。池南雪在旁边。
齐传铮定了定心神,试着传过去:
晏弦终受伤了。我回去与你解释。
连心符也就紧急的时候用一下,灵力撑不住。前辈大踏步跑的飞快,到朝露阁时楚云天已在门口了,他一见晏弦终那伤口很是诧异:“燧洗?”
楚云天旁边是易云荷,她探了脉试了气息,从灵戒中摸出丹药:“给他吃下去,上去说。”
“易云荷比你大一岁,是我师妹,”楚云天走在前面,“你称呼她名字就好了。”
医堂那边极其深居简出,男修与女修更是互相极少往来。齐传铮虽在楚云天生辰时见过她,也在楚云天没醒时去医堂看药,但还第一次仔细留意这个面庞沉静的少女。赵元初是大方随性,司空绪是干脆利落,而易云荷则是天恒宗特有那种沉着冷静的气质。
没办法,现在非常时刻,他也真是担惊受怕多了,现在连医堂的女修都要怀疑一下真的假的。
易云荷对司空绪与女修和对他们那帮男修简直是两个态度,在司空绪面前就是姐姐长姐姐短姐姐说什么我都管我就是姐姐的甜心小跟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脸色都给姐姐看,对女修也温温柔柔的甜甜的生怕人苦了疼了难受了;但对楚云天这群男修,她就是天恒宗那本门规上非常标准的交往有度了,一言一行都客客气气平平淡淡的,除了关于伤病的一句话不多讲,除非司空绪在旁边。
司空绪说易云荷之前和他们的关系其实挺好的。但楚云天下山前,没脑子的柳闻说错了话,说看易云荷和楚云天关系也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结个伴。当时就给楚云天气的以下犯上骂了他一顿,人易云荷是宗门内杂务有指标,她恰好轮值到宗主殿最近会上来整理知风那一大堆书,楚云天作为知风唯一一个徒弟不能不看着就多去了几趟书房,仅此而已。平日也有杂务弟子上来洒扫、侍弄花草、送东西,知风就楚云天一个徒弟自己不在宗门把印一扔全给楚云天签,他本就会过问宗主殿来去的人。柳闻个没脑子的还以为他们在书房聊些什么,其实就是易云荷有的书不敢乱动,楚云天告诉她哪一类归哪一册,顺便她来都来了有感兴趣的经籍就拿着看,还能聊什么,他难道以为帮七天的工就能说些什么?
不过也怪不得柳闻看叉劈。他上来那天知风不在,易云荷有个丹方还没学到,刚好楚云天坐那批文稿,宗主印带不出知风书房他只能待那批,然后易云荷走过来问他这书是不是记错了这俩药材怎么能搞一起,楚云天看了眼抽了张空纸比划给她看,说你看这个放多少另一个放多少药效会如何,再加上第三种它是不是就平衡了。鬼知道柳闻会上来签文件,楚云天就顺口说自己在书房,然后柳闻走进来时,看见的就是右侧书架林立,左侧窗边阳光洒落,楚云天坐在罗汉椅上侧目边写边说,易云荷站他右边频频点头。
别说,还挺养眼。
楚云天上课上多了教人有个习惯,说几句会抬头看看人眼睛确定人在不在听。柳闻来了后,楚云天也没搁笔,把那张墨迹半干的纸递给了易云荷:“你先去看。我批个文稿。”
柳闻就开始跟人汇报。其实也不是大事,楚云天听完点点头:“行吧我给你盖了。”
柳闻走之前,还回头看了眼易云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