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霍不疑奉诏回京,宫墙下的柳树已抽新芽,霍不疑刚从宣政殿出来,腰间的虎头玉佩随着脚步轻轻晃动——那是文帝特意恢复他霍氏身份时,亲手为他系上的。五年西北风沙在他眉眼间刻下更深的轮廓。当文子虞的笑声从朱红宫门外传来时,他握着腰间玉佩的手不自觉收紧——袁慎正扶着她的手臂,她鬓边插着一支新雕的白玉兰簪,孕肚已微微隆起,步履间是藏不住的温婉。
“霍将军。”袁慎先一步打招呼,“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霍不疑的目光掠过文子虞的腹部,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句:“袁大人,郡主,安好。”
文子虞刚要开口,宫内太监匆匆跑来:“郡主!霍将军!袁大人!长秋宫急召,宣皇后娘娘快不行了!”
三人相顾无言,快步跟着太监往长秋宫去。殿内早已弥漫着浓重的药味,烛火摇曳中,众皇子公主跪了一地,文帝坐在床边,手紧紧握着宣皇后枯瘦的手。宣皇后的脸颊陷下去,呼吸微弱,见文子虞进来,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光亮,费力地抬了抬手。
文子虞快步上前,蹲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声音发颤:“娘娘……”
宣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缓缓扫过站在一旁的霍不疑与袁慎,最后落在刚赶过来的文子端身上。文子端穿着明黄色太子常服,发髻上的玉冠衬得他愈发沉稳,只是眼底的红血丝却藏不住。
“陛下……”宣皇后的声音细若蚊蚋,文帝连忙俯身,“有什么心愿,朕都答应你。”
宣皇后摇了摇头,目光在几个小辈身上打转:“我这一辈子……都在为宣氏、为孩子谋划,却忘了问自己……想要什么。”她咳了几声,喘着气继续说,“栩栩,当年你受了那么多苦,本宫看在眼里……如今你身边有可靠的人,要好好过日子,别像我,困在这宫墙里一辈子。”
文子虞的眼泪砸在宣皇后的手背上,哽咽着点头:“娘娘,我记住了。”
宣皇后的目光转向霍不疑,带着几分歉意:“不疑,当年你为了复仇……苦了你,也苦了栩栩。我知道,你心里的坎还没过去,但人这一辈子,别被过去困住……西北的天地大,可也别忘了,偶尔回头看看。”
霍不疑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子晟谨记娘娘教诲。”
最后,她看向文子端与袁慎,眼神里满是期许:“子端,你是储君,将来要担起江山社稷,但也别忘了……真心难得,别为了权位,丢了自己的心。”她顿了顿,看向袁慎,“袁慎,你是个通透的孩子,栩栩交给你,往后要好好待她,别让她受委屈。”
袁慎躬身行礼,语气郑重:“臣定不辜负娘娘所托。”
宣皇后的手缓缓垂落,殿内响起一片哭声。文帝闭了闭眼,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先退下。
袁慎轻轻扶着文子虞的肩膀,对霍不疑点了点头,便陪着她慢慢走出殿外。文子端站在霍不疑身边,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你说,栩栩现在幸福吗?”
“应该吧。” 霍不疑站在宫墙下,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画纸,画纸上的西北海棠依旧遒劲。他轻轻将画纸折起,贴身收好,转身走向禁军营地——文帝刚刚传旨,让他明日起,兼任京畿卫戍司令,留在京城。
五年归期,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宣皇后的丧仪结束后,文帝的身体愈发衰弱,朝政渐渐移交到文子端手中。霍不疑穿着银甲,站在京畿卫戍营的了望塔上,看着东宫方向亮起的烛火,腰间的虎头玉佩随着晚风轻轻晃动。梁邱飞捧着一件披风上来,轻声道:“少主公,夜深了,陛下让您早些歇息,明日还要与丞相一同商议西北军饷的事。”
霍不疑接过披风,却没有穿上,目光落在远处郡主府的方向。那里的烛火也亮着,好像隐约能看到窗纸上袁慎陪着文子虞散步的剪影,她的孕肚已愈发明显,步履间满是被呵护的温柔。“我知道了。”他转身走下了望塔。
梁邱飞看着自家少主公的背影,心中叹了口气。五年西北的风沙,终究没能吹散他对郡主的牵挂,如今留在京城,这份牵挂便成了无声的守护。
两年后,文帝驾崩,文子端于灵前登基,改元景和。
文子端登基那日,京城飘着细雨。他穿着十二章纹的龙袍,一步步走上太和殿的丹陛,目光扫过阶下的文武百官,最后落在站在前列的霍不疑与袁慎身上。登基后,文子端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擢升袁慎为丞相,总领百官;霍不疑为镇国大将军,掌管天下兵权。旨意下达时,满朝文武皆无异议——袁慎的智谋,霍不疑的勇武,皆是辅佐新帝的最佳人选。
那日退朝后,文子端留下两人在御书房议事。太监奉上茶水,他看着眼前这两个曾与自己争夺文子虞的人,忽然笑道:“当年在东宫,我以为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敌人。”
袁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陛下,如今我们是君臣,更是守护栩栩的同路人。”
霍不疑也点了点头:“臣与丞相,定会辅佐陛下,守住这江山,也守住郡主的安稳。”
“如今朝堂初定,匈奴虽退,边境仍需严防。”文子端看向霍不疑,“京畿卫戍与西北军权,依旧交由你执掌,朕信你。”
霍不疑起身行礼:“臣定当鞠躬尽瘁,守护好每一寸土地。”
袁慎随后开口:“臣已拟好新政草案,着重扶持农桑、整顿吏治,待陛下审阅后便可推行。”
自那以后,三人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每逢初一十五,袁慎会以探望女儿为由,带着文子虞的近况进宫;霍不疑则会在边疆大捷时,将最好的皮毛、玉石派人送进郡主府;文子端虽贵为帝王,却常常借着微服私访的名义去郡主府。
几年后,文子虞的女儿渐渐长大,活泼好动,常常缠着袁慎带她去禁军营地看霍不疑练兵。霍不疑每次都会停下训练,亲自教她骑马射箭,耐心得不像那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文子端听说后,特意下旨将宫墙内的一片空地改造成马场,让孩子能在更安全的地方练习。
一日,文子虞带着女儿进宫赴宴。御花园的海棠花正好盛开,孩子挣脱母亲的手,奔向正在赏花的文子端。文子端弯腰将她抱起,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告诉舅舅,最近有没有乖乖听话?”
孩子奶声奶气地回答:“有!霍叔叔教我射箭,我射中了靶心!阿父还夸我厉害呢!”
文子虞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温暖。霍不疑与袁慎站在不远处,目光也落在孩子身上,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宫墙下的柳树又抽新芽,阳光透过枝叶洒下,将四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文子端一生未立皇后,后宫形同虚设。有人曾劝他选秀充实后宫,他却只是笑着摇头:“朕的皇后之位,早已空给了年少时的执念。如今有江山需要守护,有故人需要牵挂,便已足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