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侯府的寿宴红绸刚挂上朱门三日,就被漫天飞雪覆上了一层冷白。凌不疑骑着乌骓马立在侯府门前,玄色披风上落满的雪粒子,在他转身时簌簌掉落,露出腰间悬着的霍家祖传玉佩——那是霍君华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塞进来的,玉上还留着她最后一丝体温。
“少主公,花匠的人头已备好。”梁邱飞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不安。他看着自家少主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想起昨夜霍君华的灵柩从城外运回时,凌不疑枯坐灵前一夜,看着灵牌上“霍君华”三个字,眼底的猩红几乎要溢出来。
凌不疑没应,只是抬手推开了侯府沉重的朱门。寿宴上的丝竹声瞬间涌来,凌益穿着镶金的寿衣,正被一群宾客围着敬酒,脸上堆着虚伪的笑。看到凌不疑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却还是端着酒杯迎上来:“不疑来了,快坐,为父特意给你留了上席。”
“为父?”凌不疑突然笑了,“城阳侯怕是忘了,你不配。”
他话音刚落,梁邱飞就将一个黑布包裹扔在地上,滚出的人头落在凌益脚边,正是当年被他灭口的花匠。宾客们发出一阵惊呼,凌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强作镇定地呵斥:“逆子!你在胡闹什么?”
“胡闹?”凌不疑步步逼近,手中的长剑“呛啷”一声出鞘,剑尖指着凌益的胸膛,“二十年前,你勾结蛮甲兵,害死霍侯霍翀,放兵进城屠戮霍家满门,这笔账,今日该清了!”
满座哗然,凌益踉跄着后退,指着凌不疑的鼻子嘶吼:“你胡说!霍家是被蛮甲兵所害,与我无关!你是我儿子,你怎能污蔑为父?”
“儿子?你看清楚,我不是你的儿子凌不疑,我是霍翀的儿子,霍无伤!当年若不是我与你儿子互换衣服,死的就是我!”
他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愤,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凌益心上。凌益看着那枚玉佩,想起当年霍君华带着“凌不疑”回来时的怪异,终于明白自己养了二十年的,竟是仇人的儿子。他突然疯了似的扑上来:“我杀了你这个孽种!”
凌不疑侧身躲开,长剑划破凌益的手臂,鲜血溅在他的寿衣上,像一朵妖艳的花。“你不仅害死霍家,还杀了彭坤,灭口花匠,桩桩件件,皆是血债!”他抬手一挥,黑卫甲瞬间从门外涌入,将侯府团团围住,“今日,我要为霍家三千亡魂,为我姑姑霍君华,报仇雪恨!”
一场惨烈的厮杀在寿宴上展开,剑影刀光中,凌不疑的身影如鬼魅般穿梭,每一剑都带着刻骨的恨意。凌益的惨叫声、宾客的哭喊声、兵器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染红了侯府的红毯。当凌不疑的长剑刺穿凌益心脏时,他看着凌益不敢置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一剑,为我父亲霍翀!这一剑,为霍家满门!这一剑,为孤城三千亡魂!”
凌益倒在地上,气绝前看着凌不疑的脸,终于想起了霍翀年轻时的模样,悔恨与恐惧爬满了他的脸。
而此时的郡主府,文子虞正坐在镜前,侍女正为她试穿大红的嫁衣。金线绣成的凤凰在红绸上展翅,她想起昨夜凌不疑派人送来的信,只有一句话:“栩栩,等我报仇,便带你走。”
“郡主,不好了!”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的喜帕掉在地上,“城阳侯府出事了,凌将军……凌将军杀了城阳侯,灭了凌家满门!”
文子虞猛地站起身,嫁衣的裙摆扫过镜前的胭脂盒,红妆散落一地。她踉跄着跑出房间,脑海里全是凌不疑猩红的眼,还有他说过的“你是我的救赎”。
刚跑出郡主府,就看到袁慎骑着马赶来,他脸上的伤还未好全,却难得地没了往日的嘲讽,只是看着文子虞,语气沉重:“我带你去见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人赶到城阳侯府时,凌不疑拄着剑站在血泊中,玄色的战袍被鲜血浸透,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看到文子虞,他眼中的戾气瞬间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温柔。
“栩栩,我做到了。”他朝她伸出手,指尖还在滴血,“我为霍家报了仇,现在,我可以带你走了。”
几人刚出城阳侯府,左将军的嘶吼在风雪中炸开:“凌不疑弑父灭门,罪该万死!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凌不疑将文子虞护在身后,他回头看她,眼底是燃尽仇恨后仅剩的柔软:“栩栩,闭眼。”
话音未落,他提着剑转身冲向围上来的士兵,剑光劈开一条血路,却终究难敌四面八方的箭矢。梁邱飞肩头中箭,仍嘶吼着护在他身侧,“少主公,快走!”几人一直狂奔,直到冰冷的风裹挟着雪粒子打在脸上,才惊觉已至悬崖边缘。
凌不疑低头看着她,衣服上的血珠顺着下摆滴在她大红的嫁衣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他抬手拭去她颊边的泪,“栩栩,霍家的仇我报了,往后……你要好好活。”话音未落,他猛地挣开她的手,转身纵身跃下悬崖。
文子虞扑到悬崖边,风卷着她的嫁衣下摆,像一只折翼的火鸟,她望着深不见底的崖底,喉间的呜咽被寒风咽成破碎的气音:“霍无伤……你回来……”袁慎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看着崖下翻滚的云雾,眼底是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他知道,凌不疑若想活,便一定有办法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