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日,“文子虞克父克母”的谣言便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她出生时便克死生母,后来生父又因护她而亡,连近身侍女都多有灾祸,是个天生的“灾星”。
消息传到文子虞耳中时,她正坐在窗边绣着一方帕子,听到侍女的禀报,手中的绣花针“嗒”地落在锦缎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她没哭也没闹,只让侍女取来一件素色衣裙换上,又故意将药碗打翻在袖口,染出一片深色药渍,才拖着虚软的脚步,往文帝的宣室殿去。
宣室殿内,文帝正与几位大臣商议政事,见文子虞进来,便挥手让大臣退下,语气带着关切:“栩栩,怎么突然过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文子虞没说话,只是走到文帝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刚开口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她咳了许久,才缓过气,眼眶通红地看着文帝,声音带着哭腔:“父皇……儿臣是不是真的不祥?是不是儿臣克死了爹娘,连身边的人都要受牵连……”
她说着,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双手紧紧攥着文帝的衣摆,将额头抵在他膝上,哭得肝肠寸断:“儿臣知道自己命苦,可儿臣从没想过要害任何人……若父皇也觉得儿臣是灾星,儿臣便去冷宫住着,再也不出来扰了宫里的安宁……”
文帝本就疼惜她父母早逝、久病缠身,此刻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又想起她平日乖巧懂事的模样,哪里还忍得住?他连忙扶起文子虞,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语气满是心疼:“胡说什么!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你是父皇的好孩子,怎么会是灾星?”
文子虞靠在文帝怀里,哭得更凶了,断断续续地提起亲生父母为护文帝而死的旧事,字字泣血。文帝听得心头发酸,当即下令彻查谣言源头,查到是五公主故意散播后,怒不可遏,直接将五公主禁足在寝宫,还罚了她三个月的月例。
此事很快传到袁慎耳中。他找到长乐宫时,文子虞正坐在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串蜜蜡手串,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悲戚?见袁慎进来,她抬头一笑,眼底满是狡黠:“夫子怎么来了?是来看我这个‘灾星’的吗?”
袁慎走到软榻前,目光落在她脸上:“郡主这招苦肉计,用得真是熟练。”
文子虞收起手串,坐直身子,擦去眼角残留的泪痕,笑靥如花:“夫子既看出来了,为何不揭穿我?”
袁慎转身看向窗外,阳光落在他浅灰色的衣摆上,:“臣只是不想参与后宫争斗。郡主若想自保,往后行事,还需多些分寸。”
第二年仲夏的御花园,草木葱茏得能滴出绿来,池子里的荷花亭亭玉立,粉白花瓣沾着晨露,格外清雅。文子虞穿着一身淡绿色曲裾,裙摆绣着暗纹荷叶,正站在池边与凌不疑说话。她手里捏着一片刚摘下的荷叶,指尖轻轻拂过叶缘,听得凌不疑讲起边疆的战事,眼里满是好奇。
“子晟哥哥,你说漠北的风沙,真的能吹得人睁不开眼吗?”文子虞仰头问,语气带着少女的天真,病弱的模样里多了几分鲜活。
“不仅风沙大,冬日更是严寒,将士们常常要在雪地里扎营。不过若能守住疆土,这些苦也值了。”
两人正说着,不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文子端快步走来,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不等文子虞反应,便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子晟,栩栩身子弱,不宜聊这些刀光剑影的事,劳心伤神。”
凌不疑挑眉,看着文子端护犊子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还是淡淡开口:“三皇子对栩栩,未免太过紧张了。不过是聊些边疆趣事,算不上劳心。”
“栩栩的身子,我比谁都清楚!往后不许再跟她聊这些,若她有任何不适,孤唯你是问。”
文子虞拉了拉文子端的手,声音轻轻的:“三哥哥,子晟哥哥只是跟我讲故事,我没有不舒服。而且子晟哥哥很厉害,能守住家国,我很佩服他。”
“再厉害也不行!栩栩,你只需依赖哥哥就够了。宫里的事、外面的事,都有哥哥替你挡着,你不用去了解,也不用去佩服别人。”
他的声音里满是独占欲,听得凌不疑微微皱眉,却没再多说,便转身离开了。文子端看着凌不疑的背影消失在花木深处,才低头看向怀里的文子虞,语气瞬间软下来,带着几分委屈:“栩栩,你是不是觉得子晟比三哥哥好?”
文子虞摇摇头:“三哥哥最好了,谁都比不上。
凌不疑的身影消失在花木深处后,文子端仍紧握着文子虞的手,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见她睫毛轻颤,似是还在回味方才聊起的边疆趣事,心头那点莫名的焦躁又涌了上来。
“栩栩,”他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方才你听子晟说边疆,眼睛都亮了。是不是觉得……外面的事比待在三哥哥身边有趣?”
文子虞连忙摇摇头,伸手环住他的胳膊,将脸轻轻贴在他衣袖上:“才没有。子晟哥哥说的事只是新鲜,可只有待在三哥哥身边,我才觉得安心。”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文子端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那就好。外面的世界又苦又危险,有风沙,还有刀光剑影,不适合你。你只要乖乖待在宫里,待在哥哥能看到的地方,每天喝药、休息,哥哥会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支点翠的发簪,翡翠雕成的荷叶上缀着细小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昨日让匠人赶制的,你看喜不喜欢?”他拿起发簪,小心翼翼地替她插在发间,又低头端详片刻,笑着点头,“真好看,配我的栩栩正好。”
文子虞抬手摸了摸发簪,指尖触到冰凉的翡翠,心里暖暖的,却也隐隐觉得,三哥哥的在意似乎太过浓烈——他像在守护一件珍贵的宝物,不愿让任何人靠近,连一点“新鲜”的可能都要隔绝。
正想着,远处传来侍女的声音,说越妃让文子虞去长乐宫偏殿取新制的糕点。文子端当即牵起她的手:“哥哥陪你去。”
“不用啦,三哥哥,就几步路,我自己去就好。”文子虞想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不行。宫里人多眼杂,万一再有人像五妹妹那样冲撞你,哥哥不在身边怎么行?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跟哥哥说,哥哥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