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接到旨意时,正在文昭阁整理典籍。他将手中的书卷轻轻合上,眼底掠过一丝冷冽,却很快掩盖。
踏入乾清宫,沈琅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案上的弹劾奏折摊开着,墨迹刺眼。谢危躬身行礼:“臣谢危,叩见陛下。”
“谢大人不必多礼。”沈琅转过身,目光如刀,直直射向他,“朕问你,刘文弹劾你‘私交后宫,有失体统’,此事你怎么说?”
谢危抬起头,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早已料到会有此问:“陛下,臣身为奉宸殿授课少师,与从前的伴读们仅有师徒之谊;如今宸贵妃娘娘身居高位,臣与她更是君臣有别,平日除了朝堂与授课场合,从未私下相见。刘文大人所言,实属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沈琅拿起案上的奏折,扔到谢危面前,“那你倒是说说,为何从前你对萧怜儿格外关照?为何赏菊宴上,你要公然维护她?为何她晋封贵妃,你还要特意送贺礼?”
一连串的质问,字字都戳在“猜忌”上。谢危弯腰捡起奏折,语气依旧平稳:“陛下,臣关照宸贵妃,是因她从前课业勤勉,资质出众,臣身为师长,指点学生本是分内之事;赏菊宴上维护她,是因薛姑娘强求作诗失礼,臣纠正失礼之举,并非针对个人;至于送贺礼,是因宸贵妃晋封乃宫中喜事,臣作为前朝官员,略表心意,亦是合乎情理。若陛下觉得不妥,臣日后不再与后宫妃嫔有任何礼仪往来便是。”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解释了过往种种,又主动提出“避嫌”,恰好打消了沈琅一部分疑虑。可沈琅素来多疑,并未完全放下戒心,又问道:“那你敢对天发誓,你与萧怜儿之间,绝无半分逾矩之情?”
谢危抬眸,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偏执,却很快化为决绝:“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若与宸贵妃有半分逾矩,甘受凌迟之刑,株连九族。”
这般狠厉的誓言,让沈琅心中的猜忌终于淡了些。他盯着谢危看了许久,见他神色坦然,毫无惧色,才缓缓开口:“朕信你这一次。但谢危,你记住,后宫乃朕的禁地,前朝官员若敢与妃嫔有染,无论是谁,朕都绝不会轻饶。”
“臣,谨记陛下教诲。”谢危躬身应道,退出乾清宫时,指尖却悄悄攥紧——他可以赌上性命,却赌不起萧怜儿在这深宫中的安危,沈琅的猜忌,终究是悬在两人头顶的利剑。
”
待谢危离开乾清宫,沈琅靠在龙椅上,他知道,今日虽暂时放过了谢危,可心中的猜忌并未消除——若谢危真对萧怜儿有心思,日后必是心腹大患。
而此时的衍庆宫内,萧怜儿正看着手中的锦帕,忽然听到宫女通报,说御书房的内侍前来传口谕,让她即刻去乾清宫见驾。
萧怜儿心中一凛——谢危刚被召去乾清宫,如今又传自己过去,定是为了那封弹劾奏折。她迅速整理好神色,跟着内侍前往乾清宫。
刚踏入乾清宫,就见沈琅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萧怜儿连忙屈膝行礼:“臣妾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召臣妾前来,有何吩咐?”
沈琅看着她温顺的模样,心中的火气稍降,却仍带着几分试探:“怜儿,朕问你,你与谢危之间,真的只是师徒君臣关系吗?有人弹劾他私交后宫,且从前他对你的关照、赏菊宴的维护、你晋封时的贺礼,桩桩件件都透着不寻常。你若老实说,朕或许还能体谅;可你若欺瞒,后果你该清楚。”
“陛下,赏菊宴上谢少师维护的,并非臣妾个人,而是‘礼节’。当时薛姑娘强求臣妾作诗,本就不合规矩,谢少师纠正失礼之举,是为了维护宫中体面。至于贺礼,臣妾猜,谢少师或许是念及从前的师徒情分,不愿失了礼数,可臣妾收到后,只让宫女代为道谢,并未与他有任何私语往来。”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那方素色锦帕,双手捧着呈上:“陛下若不信,可看这贺礼——仅是一方绣梅锦帕,题字也是‘凌寒独放,守心自安’的劝诫之语,并无半分逾矩之意。臣妾深知君臣有别,男女有防,从未敢有半点疏忽。”
沈琅让内侍接过锦帕,指尖抚过帕上的寒梅与字迹,心中的疑虑又散了几分。可他仍未完全放心,又追问:“那你老实说,谢危待你,是否真的只有师徒情谊?他有没有对你表露过不该有的心思?”
萧怜儿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像是被这话惊到,随即语气带着几分急切:“陛下!臣妾万万不敢欺瞒您!谢少师素来清冷端方,对所有伴读都一视同仁,从未对臣妾有过半分逾矩之举。若他真有不该有的心思,臣妾自会用一条白绫了断自己,更会让此事污了陛下的颜面!”
她刻意加重“陛下的颜面”几字,恰好戳中沈琅最在意的点——他可以容忍谢危有才能,却绝不能容忍任何人觊觎他的妃嫔,更不能容忍自己的尊严被践踏。
看着萧怜儿眼底的“惶恐”与“忠诚”,沈琅心中的猜忌终于渐渐消散。他起身走下台阶,伸手扶起她,语气缓和了许多:“朕知道了,是朕多心了。你素来懂事,断不会做出让朕失望的事。”
待萧怜儿离开乾清宫,沈琅立刻召来心腹内侍,冷声道:“去查,刘文弹劾谢危,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另外,盯着谢危和宸贵妃的行踪,若他们有任何私下接触,立刻禀报朕。”
内侍躬身领命而去,御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沈琅看着窗外的宫墙,指尖微微泛白——他可以暂时相信两人,却绝不会放松警惕。在这皇宫之中,任何一丝“失控”,都可能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