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子羽离开角宫后,并未完全搁置雾姬的事。他知道“公然护凶”会动摇宫门人心,便召来长老院众人,摆出一副权衡利弊的模样,语气沉重地开口:“雾姬夫人虽涉月长老之死,但念及她曾随先母多年,且无直接动手证据,死罪可免。”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响起议论声。花长老皱眉欲言,却被宫子羽一个眼神制止。他继续说道:“但活罪难逃——即日起废除她的武功,送往后山月宫,给现任月长老当药人,以余生抵债,也算告慰逝去的月长老。”
众人虽觉惩罚偏轻,却也挑不出错处,此事便这般定了。
当日午后,两名红玉侍卫便押着被废了武功的雾姬往后山走。她昔日温婉的眉眼满是屈辱,却无力反抗——没了武功,她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弱女子。
月宫地处偏僻,常年弥漫着药味。现任月长老性子虽然温柔,但对雾姬的所作所为极为不满,见她被送来当药人,更是没有半分留情。每日天不亮,雾姬便被拖起来试药,苦的、辣的、甚至带着毒性的药汁,一杯杯灌进她嘴里。稍有反抗,便是鞭打训斥,日子过得比阶下囚还凄惨。
宫尚角曾派人暗中探望,得知雾姬的处境,只是沉默——这惩罚虽非他所愿,却也算让雾姬付出了代价。
可谁也没料到,不过半月,雾姬的死讯便传到了各宫。据说那日,月长老研制一味新的解毒药,需活人试药,便直接将药灌给了雾姬。药性太过猛烈,雾姬挣扎片刻便口吐黑血,没了气息。
消息传到宫子羽耳中时,他正在画柳虞儿,握毛笔的手停顿一二,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继续画了起来,只淡淡吩咐:“找个地方,随便埋了。”仿佛死去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宫子羽将最后一笔落在柳虞儿的衣袂上,才放下毛笔。画中的女子眉眼温婉,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疏离,与被软禁在羽宫的柳虞儿,模样分毫不差。他看着画中的人,眼底没有半分对雾姬之死的波澜,只有对画中人的偏执。
“执刃,夫人今日又不肯进食了。”门外传来红玉侍卫的低声禀报,语气带着几分犹豫。
宫子羽抬眸,语气冷了几分:“还不带路,夫人若死了,谁来陪我?”
宫子羽跟着侍卫走向偏殿,脚步沉稳,可指尖却不自觉地收紧——他容不得柳虞儿有半点差池,哪怕是饿瘦一分,都像是有人在他心头剜肉。
推开偏殿门,一股淡淡的药味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柳虞儿背对着门,坐在窗边,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听见脚步声,她连头都没回,依旧望着窗外那一小方被高墙圈起的天空。
“虞儿,”宫子羽放柔了声音,走近几步,“今日的饭菜不合口味?我让人重新做你爱吃的。”
柳虞儿终于转过头,眼神里满是冷漠和疏离:“宫子羽,你到底要囚禁我到什么时候?放我走吧。”
宫子羽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上前一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虞儿,别再说这种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柳虞儿冷笑一声:“保护我?还是满足你自己的占有欲?雾姬夫人的下场,我都看在眼里。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用这样的方式把我困在这里,和囚犯有什么区别?”
宫子羽的手微微颤抖,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雾姬的事,是她罪有应得。但你不一样,虞儿,你是我的命。我不能失去你,宫门内外暗流涌动,只有在我身边,你才是安全的。
“我答应你,明天带你出宫门,好不好?”
宫子羽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讨好。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死水,柳虞儿眼中的冷漠终于裂开一道缝,她抬眸看向宫子羽,眼底满是怀疑:“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又想骗我?”
宫子羽急忙点头,双手更紧地攥着她的肩膀,生怕她不信:“是真的,我从不骗你。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街上,看你爱吃的糖画,还有你之前提过的皮影戏。”他刻意提起从前的小事,想唤醒她心底的暖意。
柳虞儿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袖。她不是不心动——被困在羽宫这些日子,她无数次梦到宫外的烟火气。可雾姬的死像根刺,让她不敢轻易相信眼前人的承诺。
见她不说话,宫子羽连忙补充:“我会让红玉侍卫跟着,但绝不打扰我们。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好不好?”
柳虞儿终是轻轻“嗯”了一声,却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希望你说到做到。”
宫子羽松了口气,心底涌起一阵狂喜,仿佛得到了珍宝。他伸手想摸她的头发,却被柳虞儿侧身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却没多说什么:“你先吃饭,我去安排明天的事,别让我担心。”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当晚,柳虞儿罕见地吃了小半碗粥。红玉侍卫将消息报给宫子羽时,他正对着那幅柳虞儿的画像发呆,闻言立刻吩咐:“把明日要带的点心、暖炉都备好,再让人去街上订好糖画和皮影戏的位置,别让夫人等急了。”
侍卫应下,转身离去。宫子羽看着画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仿佛已经看到了柳虞儿开心的模样。
次日一早,宫子羽亲自去偏殿接柳虞儿。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头发简单挽起,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比往日多了几分鲜活。宫子羽走上前,递过一件暖裘:“外面冷,披上吧。”
柳虞儿接过,默默穿上,没有说话。两人并肩走出羽宫,门口停着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宫子羽扶着柳虞儿上车,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马车缓缓启动,朝着宫门外驶去。
车内一片寂静,柳虞儿掀着车帘,看着窗外飞逝的宫墙,心跳渐渐加快。宫子羽看着她的侧脸,轻声问道:“想先去看糖画,还是皮影戏?”
柳虞儿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先去街上逛逛吧。”
宫子羽点头:“好。”
马车驶出宫门,街上的喧闹声扑面而来。柳虞儿看着街上的行人、摊贩,眼中闪过一丝向往。宫子羽陪着她,慢慢走着,时不时给她买些小玩意儿,试图拉近两人的距离。
走到街角的糖画摊前,宫子羽笑着说:“我给你做个兔子形状的糖画,好不好?”
柳虞儿点头,站在一旁看着。就在宫子羽低头和摊主说话时,柳虞儿突然看到不远处的巷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寒鸦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