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明公馆的汽车刚驶入弄堂,明诚便从副驾侧过头,对后座的明楼低声道:“大哥,刚收到香港那边的密电,佐藤大藏近期会派人护送一批‘特殊物资’经上海转往东北,同行的还有他手下的情报科少佐宫本苍野,以及……一位姓叶的参谋。”
“叶参谋?查清楚身份了吗?”
“只查到是日军驻港军政厅的高级情报参谋,少佐军衔,具体背景还在核实。”明诚递过一份薄薄的情报册。
明楼翻开情报册,他想起一年前怜奈在巴黎说的“家乡旧友”,心里莫名掠过一丝异样,却没再多想——乱世里同名的人太多,更何况怜奈和明璃还在巴黎,由榆木照看着,他眼下要做的,是盯紧藤田和那批“特殊物资”。
回到明公馆,明楼刚进书房,明诚就端着咖啡走进来,见他神色凝重,轻声道:“大哥,巴黎那边刚传来消息,榆木说林小姐这几天总往外面跑,问她去做什么,也只说是去见朋友。”
明楼:“没说见什么朋友?”他想起半年前怜奈提前毕业时说的话,说想在巴黎多陪明璃一阵子,等孩子再大些就来上海。可这半年来,每次他提出要派人去接她们母女,都被怜奈以“明璃刚适应巴黎气候”为由拒绝。
“没说,只说每次出去都背着您送的那个黑色皮包,回来时包是空的。”明诚递过咖啡,补充道,“要不要我让巴黎的人多盯着点?”
明楼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用,她做事有分寸。”话虽这么说,心底却掠过一丝不安,他太了解怜奈的“分寸”,那是带着理智与算计的权衡,就像当年在巴黎古董店,她明知樱花怀表是试探,却能不动声色地应对。
同一时间,香港叶冲的居所,叶冲看着身旁闭目养神的怜奈,语气复杂:“你不该来香港,这里有宫本,还有佐藤,太危险。”
怜奈睁开眼,“哥,我来香港,是为了帮你。”侧头看向叶冲,“还有,宫本那边,你帮我挡着点,我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你在香港的事,明楼知道吗?”
怜奈:“他不需要知道。明楼要的是‘林奈’,是那个温顺听话、能陪他在葡萄园看风景的学生,不是清泉家的中佐。”她打开皮包,取出一份折叠的纸递给叶冲,“这是我在巴黎整理的日军物资运输数据,你用得上。”
“佐藤大藏好像很看重a型药剂,几次会议都在提‘强化士兵’计划。”
“那是催命符。”怜奈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巡逻的卫兵,“a型药剂对日本人来说,有很多后遗症,只不过现在他们看不出来,就算能看得出来,也只是会以为是在战场上受了伤的缘故。
“后遗症具体是什么?”
怜奈转过身,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阴影里。“易怒、失眠只是开始。”她数着指尖,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实验数据,“注射超过一年的士兵,会开始关节僵硬,像生锈的零件。更久的……”她顿了顿,“有人出现了记忆混乱,连朝夕相处的战友都认不出来。”
叶冲想起宫本最近越来越频繁的暴躁,还有他偶尔对着文件发呆的样子,后背泛起一阵寒意。“这些事,军部知道吗?”
“他们不知道,”怜奈嗤笑一声,指尖划过窗台上的灰尘,“对他们来说,只要能打赢仗,士兵不过是消耗品。就像我养的白鼠,死了一批,再换一批就是。”
“消耗品……”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目光落在窗外巡逻卫兵的背影上,那些穿着军装的身影在路灯下移动,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怜奈忽然凑近他,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叶冲哥,我想起一句诗。”
叶冲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十四个字,像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层层涟漪。叶冲猛地转头看她,眼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秋蝉”是他深埋心底的代号,除了上线和牺牲的联络员,再无人知晓。她怎么会……
怜奈却像没事人一样,已经退开半步,正低头整理着军装上的褶皱,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以前在父亲的书房看到的,觉得意境很好。”她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叶冲哥听过吗?”
“听过。”他稳住声音,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淡,“是首好诗。”
“哥,夜深了,该休息了。”
而此时的上海明公馆,明楼接到了明台的电话。“大哥,我在香港执行任务时,好像看到大嫂了。”明台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她穿着日军中佐的制服,跟叶冲在一起,我没敢确认。”
明楼手里的咖啡杯“哐当”一声撞在茶几上,褐色的液体洒出几滴。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你确定?她穿的什么制服?跟叶冲在什么地方?”
“就在香港军政厅门口,穿的是日军中佐的军装,”明台连忙说,“我看到她进了军政厅,叶冲跟在她后面。大哥,大嫂到底是什么人?”
明楼没有回答,挂断电话后,他快步走到书架前,拉开暗格,取出一份档案——那是明诚之前查到的“林奈”的资料,上面写着“父母双亡,靠舅舅遗产留学”,全是假的。他一直知道怜奈藏着秘密,却没想到,她竟是日军中佐,是清泉上野的女儿,是叶冲的妹妹。
明楼捏着那份伪造的档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档案上“林奈”的照片里,怜奈穿着学生装,笑容干净得像巴黎的阳光,可明台的话却像冰锥,刺破了所有温柔的假象——日军中佐、清泉上野之女、叶冲的妹妹,每一个身份都在推翻他认知里的“林奈”。
“大哥。”明诚推门进来,看到满地的文件和明楼阴沉的脸色,心里一紧,“大哥。您刚才的动静太大,大姐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出什么事了?”
“明台在香港看到怜奈了,穿的日军中佐制服,和叶冲在一起。”明楼把档案扔在桌上,“你查的‘林奈’,全是假的。她是清泉上野的女儿,清泉怜奈,日军中佐。”
明诚愣住了,他想起在巴黎时,怜奈温和的样子,想起她抱着明璃时温柔的眼神,怎么也和“日军中佐”联系起来。“那……明璃小姐?”
“明璃是她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明楼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怒意已被冷静取代,“她从一开始就在骗我,从巴黎大学我相处的每一刻,到后来的靠近,全是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