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小黑屋。高烧让他意识模糊,只能蜷缩在角落发抖,听着外面的人嘲笑他是“没人要的野种”。那时候真冷啊,冷得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悄悄走近。脚步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别碰我!”他猛地睁开眼,眼里布满红血丝,像头失控的野兽。
阿虞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她捡起来,小声说:“我、我给你擦擦汗。”
他的额头全是冷汗,头发黏在皮肤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金光日喘着气,死死盯着她。烧让他浑身无力,可眼底的警惕丝毫未减:“谁让你进来的?”
“我听见你在哼……”阿虞咬着唇,没再说下去。她刚才在门外听了很久,听到他压抑的痛哼声,实在忍不住才推门进来。
她走到床边,重新拿起帕子,蘸了点温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擦一擦会舒服点。”
他没接,只是盯着她,眼神凶狠。可不知为何,那凶狠里,少了几分平日的戾气,多了几分脆弱的狼狈。
阿虞犹豫了一下,见他没再驱赶,便大着胆子,轻轻把帕子按在他的额头上。温水带着凉意,驱散了些许灼热,金光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丝。
他没动,任由她笨拙地给他擦汗。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碰到他的皮肤,带着点微凉的温度,竟奇异地安抚了他躁动的神经。
“你出去吧。”过了一会儿,他哑着嗓子说。
阿虞却没动,反而蹲下身,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掌心很暖,带着一股微弱的、奇异的气流,顺着他的皮肤渗进去,像春日融雪般,一点点驱散着骨缝里的寒意。
金光日浑身一僵,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力气。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她闭着眼,眉头微蹙,像是在做什么费力的事。那股暖流越来越清晰,烧带来的眩晕感竟真的减轻了不少。
“你在干什么?”他低声问。
阿虞睁开眼,冲他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秘密。”
她没解释,只是收回手,站起身:“你睡一会儿吧,醒了就不难受了。”
金光日确实累了。那股暖流像层柔软的茧,包裹着他疲惫的神经。他看着阿虞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本《狐狸列那》,小声地念着上面的故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山野里的口音,像支单调却温柔的催眠曲。他听着听着,意识渐渐模糊,这次没有噩梦,只有一片温暖的、带着野菊香的空白。
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暗了。烧退了大半,身上也清爽了许多。
他动了动手指,目光下意识地往床边扫去。
阿虞趴在床边睡着了,头枕着手臂,长长的睫毛垂着,呼吸均匀。大概是守了很久,她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担心什么。
金光日静静地看着她。灯光落在她柔软的发顶上,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边。她的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草药渣,大概是下午给她自己喝安神水时蹭到的。
这副模样,哪还有半分平日的狡黠和倔强,只剩下全然的无害和依赖。
他忽然想起保镖说的话——“少爷好像被魇住了”。
或许吧。
他竟然不讨厌这种“魇住”的感觉。
他抬起手,指尖悬在她的发顶,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蝴蝶。她的头发很软,带着草木的清香,和他身上常年不散的冷冽气息截然不同。
“醒了?”阿虞被他的动作弄醒了,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他,眼里还有点没睡醒的水汽,“好点了吗?”
“嗯。”他收回手,语气平淡,却没了之前的暴躁。
她立刻站起身,眼睛亮了起来:“我去给你端药!哦不对,是温水!”
看着她慌慌张张跑出去的背影,金光日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很快,阿虞端着一杯温水回来,这次没加草药,只是清清爽爽的白水。她递给他,又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颗野山枣:“这个甜,你吃吗?”
金光日看着那颗皱巴巴的山枣,又看了看她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带着点阳光的暖意。
“藏枪的地方,”他忽然开口,“是不是在书房地毯下面?”
阿虞愣了一下,随即涨红了脸:“你、你怎么知道?”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那点小聪明,怎么可能瞒的过他。
至少此刻,身边这只叽叽喳喳的小狐狸,比冰冷的枪身,更能让他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窗外夜色渐浓,卧室里的灯光却格外温暖。病榻边的身影,像束突然闯进来的阳光,正一点点驱散着他心底积攒了多年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