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的边缘,红绸在风里翻卷得像团火。
今天是城寨里“联和堂”的开香堂日,按规矩要在寨门口挂三天红绸,图个“见红不见血”的彩头。但此刻那抹艳色下,阴影里藏着的是城外‘大老板’的人,三个穿着黑褂子的汉子,指节捏着短刀,刀刃在绸布缝隙里闪了闪冷光。
“大小姐,老板的意思是,‘借’联和堂的地盘烧柱香,让龙卷风知道分寸。”
黑色轿车停在街角,后座的雷洛正对着小镜子涂口红。正红色膏体划过唇峰,她抬眼时,镜里映出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琉璃。“知道了。”她声音软绵,指尖却在镜面上轻轻敲着,“王叔,你说这红绸沾了血,会不会更红?”
驾驶座上的王九没回头,只喉结动了动:“大小姐想让它红,它就红。”
雷洛笑了,把口红收进鳄鱼皮手袋,推开车门。她穿了身红裙,裙摆到膝盖,衬得露在外面的小腿细白,与周围灰败的城寨格格不入。王九立刻跟上来,像道移动的影子,半步不离。
“别跟着,”雷洛侧头看他,眼尾微微上挑,“干爹看见你这张脸,又该说我爹派了门神来盯他了。”
王九僵了下,最终还是停在原地。他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看着像块软糖,捏碎了却是带刺的。上个月有个手下对她吹了声口哨,第二天就被发现在海里浮着,脸上还留着个口红印——正是雷洛常用的这个色号。
牌坊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和男人的喝骂。雷洛眼睛亮了亮,收了伞递给王九,径直往寨子里走。
城寨里的路比她的梳妆台还乱,污水在石板缝里淌,两侧的铁皮屋伸出各种晾晒的衣物,把天遮得只剩条缝。有人认出她,怯怯地喊“洛小姐”,她笑着点头,裙摆扫过一个蹲在地上吃饭的小孩,对方手里的粗瓷碗“哐当”落地。
“对不住呀。”雷洛弯腰,指尖轻触小孩脏兮兮的脸颊,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吓着你了。”
小孩被她眼里的光看得发怵,哇地哭了。她直起身,笑容不变,转身时却在那户人家的门框上,用指甲划了道极浅的印子。
王九跟在后面,看懂了那印子是‘大老板’手下标记“可清除”的记号。就因为这户人家的孩子哭了?他胃里一阵发紧。
龙卷风的地盘在城寨最深处,是栋少见的两层木屋。雷洛刚走到院外,就听见里面传来虎啸般的怒喝:“雷老虎的人当我龙卷风是泥捏的?!”
她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推门进去:“干爹!”
屋里的人都停了手。龙卷风一身衬衫,脸上带着一副眼镜,正说着个鼻青脸肿的汉子,见了雷洛,脸上的戾气瞬间褪了大半,松开手迎上来:“洛洛?你怎么来了?外面下雨,没淋着吧?”
“想干爹了嘛。”雷洛往他怀里蹭了蹭,眼角余光扫过地上躺着的几个手下,都是她爹那边的人,伤得不算重,却个个断了根手指。龙卷风做事,总给雷爷留着三分情面。
她心里直呼废物,面上却更软:“干爹,我爹就是让他们来送点东西,估计是路上跟人起了冲突,您别生气。”说着,她从坤包里掏出个锦盒,“这是我给您带的新茶,明前的龙井。”
龙卷风接过来,脸色缓和不少:“还是洛洛懂事。你爹那老东西,就该让你多管管他。”
雷洛笑盈盈地应着,手却悄悄在背后比了个手势。王九会意,退到门外。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龙卷风的一个手下冲进来:“龙哥,刚才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小子,被王九扔巷子里了!”
雷洛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让王九别惹事吗?
她正想开口圆场,眼角却瞥见一个身影从院外经过。那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肩上扛着根钢管,被雨水打湿的头发贴在额角,眼神像藏在暗处的鹰。
是刚才在巷口,看着她裙摆沾泥却皱眉别开脸的那个男人。
雷洛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笑了。她故意提高声音,对着龙卷风撒娇:“干爹,外面好乱呀,我一个人不敢回去了。要不……让你手下那个哥哥送送我?”
她抬手指的方向,正是那个男人离开的背影。
龙卷风顺着她的手看去,愣了愣:“你说信一?他性子野得很,别吓着你。”
“不会的。”雷洛望着那个消失在拐角的身影,舌尖轻轻舔了舔下唇,“我觉得,他很好。”
雨还在下,城寨里的血腥味和霉味混在一起,钻进鼻腔。雷洛知道,她爹的人断了手指,龙卷风的人丢了面子,这场“切磋”才刚刚开始。
而那个叫信一的男人,她要定了。
就像她爹想要这座城寨,就像她想要所有挡路的东西,都变成听话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