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菀站在大理寺卷宗库前,望着那些燃尽的灰烬被风卷走,腕间那枚不起眼的银镯,那是当年父亲沈毅亲手为她打的,上面刻着极小的“菀”字。这些年她隐姓埋名,借着秦老夫人孙女的身份在荆州落脚,支撑她熬过来的,便是查明真相的执念。如今大仇得报,心头那块压了数年的巨石终于落地,眼眶却不由自主地热了。
“都结束了。”胡虞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件素色披风,轻轻搭在她肩上,“沈伯父在天有灵,也该安息了。”
秦菀转过身,脸上已不见往日的沉重,只剩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静:“是结束,也是开始。”她抬眼看向远处巍峨的宫墙,“这世间的冤屈,从来不止一桩。”
话音刚落,一名大理寺的小吏匆匆跑来,手里捧着一卷文书,见了秦菀便躬身行礼:“沈大人,城南发现一具无名女尸,死因蹊跷,请您即刻过目。”
“沈大人”三个字,秦菀已等了太久。她接过文书,指尖划过那方新刻的官印,眼底重新燃起锐光,一如当年父亲在公堂上断案时的模样。“知道了,备车。”
胡虞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步履坚定,再无半分迟疑,唇边忍不住漾起笑意。
回到别院时,正撞见燕迟在院子里摆弄那架古琴。
胡虞笑着看着他,“对了,菀儿刚接了新案子,怕是赶不上我们的婚礼了。”
“无妨,她心里记挂着便好,反正往后日子还长,她总会有空喝我们的喜酒。”
婚期那日,京城睿王府张灯结彩,红绸从门檐一直铺到街角。胡虞穿着繁复的嫁衣,坐在镜前,由丫鬟为她梳发。铜镜里映出她泛红的脸颊,发间那支红梅簪被换成了凤钗,却依旧衬得她眉眼温柔。
吉时一到,燕迟一身喜服,亲自骑马前来迎亲。他翻身下马,在院门口站定,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眼底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胡虞被他牵着手,一步步踏上红毯,听着周围的喧天锣鼓,忽然明白外祖母说的“缘分”是什么。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是他愿意为她学弹古琴,是她愿意为他停下漂泊的脚步,是往后余生,无论风雨,都能并肩同行。
而此刻的大理寺,秦菀刚验完尸,正伏案书写验尸格目。窗外传来隐约的喜乐声,她抬头望了一眼,唇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随即低下头,笔尖在纸上划过清晰的字迹。
新的案件还在等着她,这世间的公道,总要有人继续守护。就像胡虞找到了她的归宿,她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战场。
婚后的日子,燕迟果然说到做到,从未用王府的规矩拘着她。每日清晨,他去军营或衙署理事,她便往城西药庐去坐诊。傍晚回来时,总能在院门口瞧见他等在那里,有时手里提着她爱吃的桂花糕,有时揣着刚从城郊采的草药,说是听药农说这草能治咳嗽,特意给她带回来研究。
药庐的生意渐渐红火,后来常有百姓说,睿王妃的医术比宫里的太医还好,且待人亲和,从不摆架子。胡虞听了只笑笑,依旧每日细心问诊,只是发间那支红梅簪,偶尔会换成燕迟新寻来的珠钗,他总说,她值得最好的。
一日傍晚,胡虞刚回到别院,就见燕迟蹲在廊下,手里拿着把小刷子,正给一只瘸了腿的流浪猫上药。夕阳落在他侧脸,褪去了世子的凌厉,只剩难得的温柔。
“什么时候捡的?”她走过去,递过帕子让他擦手。
“今日从军营回来时见的,瞧着可怜。”燕迟起身,把猫抱进怀里,“跟你似的,看着厉害,其实心软得很。”
胡虞瞪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正说着,院外传来秦菀的声音,比往日轻快了许多:“阿虞,燕迟,我来讨杯喜酒喝!”
推门进来的秦菀,一身干练的青色官服,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眼底却亮得很。她手里提着个食盒,打开来,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菜。
“城南的案子结了?”胡虞接过食盒,招呼她坐下。
“结了,是桩情杀案,藏得再深,也瞒不过我的眼睛。”秦菀灌了半杯茶,笑道,“特意过来补喝你们的合卺酒,可别嫌我来得晚。”
燕迟取了坛新酿的酒,给三人满上:“来得正好,这酒存了三年,就等合适的日子开封。”
月光洒在庭院里,三人围坐桌前,说着各自近日的趣事。秦菀讲起验尸时的发现,听得胡虞咋舌;胡虞说起药庐里的病患,秦菀便帮着分析病因;燕迟话不多,却总在恰当的时候添上一句,或是给胡虞夹块她爱吃的菜,或是给秦菀满上酒。
酒过三巡,秦菀看着胡虞发间的珠钗,忽然笑道:“还记得在荆州时,燕世子笨手笨脚给你插红梅的样子吗?如今倒成了会疼人的夫君了。”
夜色渐深,秦菀起身告辞:“明日还要去大理寺整理卷宗,先走了。”
燕迟和胡虞送她到门口,看着她骑马消失在巷口,背影依旧挺拔。
“她一个人,会不会太辛苦?”胡虞轻声问。
“她乐在其中。”燕迟握住她的手,“就像你守着药庐,我守着家国,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走的路。”
大理寺的灯,会继续为冤案而亮;药庐的门,会继续为病患而开;军营的旗,会继续为家国而扬。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