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何等精明,早已从两人的僵持中看出端倪,却只当是旧日有过小过节,笑着打圆场:“自然该多留几日。阿虞救了我的命,正该让我好好补偿。”她看向岳凝,“凝儿,带两位姑娘去‘晚晴院’安置,那里景致好,最适合歇脚。”
胡虞想拒绝,可燕迟的目光像张网,牢牢将她罩住,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敢走试试”。她跟着岳凝往外走时。路过燕迟身边,他故意抬脚,挡住了她的去路,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别想再跑,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晚晴院的木窗正对着一片荷塘,此刻荷叶田田,倒有几分江南的景致。秦菀拉着胡虞的手,满脸担忧:“阿虞,你和燕世子……以前真的认识?”
胡虞拨弄着窗台上的青瓷瓶,含糊道:“许是认错人了吧,我从未去过京城。”秦菀虽看着单纯,但也看出她在撒谎,只是没再追问,只轻声道:“燕世子看着好凶,你……当心些。”
入夜后,她正准备歇下,窗外忽然传来轻响。转身时,燕迟已站在屋内,身影融在暗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躲了一年,滋味如何?”他反手关上门,声音冷得像冰。
“燕世子私闯女眷住处,就不怕传出去坏了名声?”
“名声?”燕迟逼近一步,“你当初在月满楼写下‘何必认真’时,怎么没想过我的名声?”
他将她按在桌沿,另一只手扯出怀中的字条,那张早已泛黄的纸被他攥得皱巴巴的:“胡虞,你把我当什么?玩腻了就扔的玩意儿?”
胡虞疼得蹙眉,却不肯示弱:“是又如何?燕世子身份尊贵,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而且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揪着我不放?”
“我偏要揪着。”燕迟的吻带着怒意落下,狠狠碾过她的唇瓣,“你救了姑祖母,正好,这恩情我替她还,用一辈子来还。”
“放开我!”她咬在他的肩头,尝到淡淡的血腥味,“燕迟,你疯了!”
“是,我疯了,从你丢下我走的那天起,就疯了。”
他忽然松开她,从怀中摸出样东西,塞进她手里。
“这玉佩,你留了下来。”他的声音忽然软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是不是说明,你心里还有我?”
“我……”她刚想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秦菀的声音:“阿虞,你睡了吗?”
燕迟迅速闪身躲到屏风后。胡虞整理了下衣襟,打开门:“九姐,怎么了?”
“我听见动静,怕你出事。”秦菀探头往里看了看,见没异常才放下心,“燕世子那人看着不好惹,你明日还是跟大长公主说,咱们过两天就回府吧。”
胡虞点头应下,关上门时,屏风后的身影已然消失,只有桌上的玉佩还带着余温,像个无声的宣告。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日,燕迟像块甩不掉的膏药。她在花园赏花,他便借口查探侯府安防,站在不远处盯着;她陪大长公主下棋,他就搬把椅子坐在旁边,美其名曰“陪姑祖母解闷”;就连她去厨房找些零嘴,都能撞见他“恰好”在那里喝水。
秦菀看得直发笑:“阿虞,燕世子对你好像格外上心呢。”
胡虞啃着桂花糕,含糊不清道:“是上心怎么把我抓去治罪吧。”话虽如此,心底却有丝异样在悄悄蔓延,那日她随口说喜欢吃城东的糖糕,第二日,那糖糕便出现在了晚晴院的桌上;她夜里咳嗽了两声,晨起时,燕迟便“顺便”让随从带了包润肺的药材过来。
直到第五日,大长公主忽然提起,想为胡虞做媒,说给安阳侯府的一位远房公子。胡虞正想婉拒,就见燕迟端着茶盏的手猛地收紧,骨节泛白。
“姑祖母,”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秦姑娘性子跳脱,那位公子太过沉闷,怕是不合适。”
“哦?那依你看,谁合适?”大长公主笑眼弯弯,显然看出了些门道。
燕迟的目光落在胡虞脸上,坦然迎上她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我觉得,我自己就不错。”
满座哗然。胡虞手里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茶水溅湿了裙摆。
碎裂的瓷片在地上滚了几圈,茶水浸湿的裙摆贴着小腿,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却远不及胡虞心头的震惊。
她猛地抬头瞪向燕迟,眼底的无措几乎要溢出来,这人是疯了不成?在大长公主和满屋子侍从面前,竟说出这种话!
秦菀也惊得捂住了嘴,偷偷拽了拽胡虞的衣袖,眼神里满是“怎么办”的无措。
大长公主却笑得眼睛眯成了缝,慢悠悠道:“你自己倒会举荐。哦?你倒说说,你哪里合适?”只是……阿虞是秦家的外孙女,这事得问她自己的意思,还得看秦老夫人答不答应。”
燕迟放下茶盏,起身走到胡虞面前,无视她瞪圆的眼睛,对着大长公主拱手:“姑祖母,胡虞姑娘救过您的命,品性纯良;她精通医理,心思聪慧;再者……”他顿了顿,目光落回胡虞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我心悦她,很早以前就心悦了。”
“心悦”二字被他说得掷地有声,砸在胡虞心上,震得她头晕目眩。
“你胡说!”胡虞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脸颊涨得通红,“燕世子请自重!我与你素无深交,何来心悦之说?”
“有没有深交,你我心里都清楚。”燕迟逼近一步,压低声音,“月满楼的‘琴’、桂花,还有这枚玉佩……你敢说,这些都是假的?”
大长公主看得眉开眼笑,对岳凝使了个眼色:“凝儿,带菀丫头去偏厅看看新到的蜀锦,我跟你表哥还有阿虞说几句话。”
秦菀虽满心担忧,却也只能跟着岳凝退下。厅里只剩三人,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大长公主看向胡虞,语气温和:“阿虞,燕迟这孩子性子是急了点,但心眼不坏。他既然敢说这话,就定会对你负责。你若有什么顾虑,不妨跟我说。”
胡虞咬着唇,心里乱成一团麻。她想起孙皓月的温润,想起燕迟的偏执,想起自己一路以来的游戏人间,忽然觉得疲惫。或许,是时候停下了?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她天生就喜欢追逐新鲜与刺激,怎会甘心被一个男人困住?
“大长公主,”她深吸一口气,挣脱燕迟的手,福了福身,“恕阿虞不能从命。我与燕世子确实不合适,还请世子收回方才的话。”
说完,她转身就想走,却被燕迟死死拉住。他的眼神暗了下去,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胡虞,你就这么不想跟我在一起?”
“是。”胡虞硬起心肠,迎上他的目光,“我对你,从来都没有任何感觉,以前是,现在也是。”
燕迟的手猛地松开,像是被她的话烫到。他看着她背影,眼底翻涌着痛苦与愤怒,却终究没再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