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暖阁里彻底热闹起来。三个小家伙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个哭另两个必跟着起哄,常常半夜里闹得人不得安宁。蓝湛学着给他们换尿布、拍嗝,笨手笨脚却格外认真,常常被小家伙们的尿溅一身,也只无奈地笑笑。魏婴每日必来报到,抱着这个看看,又戳戳那个的小脸,被蓝湛无情地赶出去好几次,却依旧乐此不疲。
温若寒也常来,来时从不带旁人,只静静站在榻边,看温瑜逗弄孩子,偶尔伸手抱抱,动作生疏却小心翼翼。有一次,最小的那个婴孩抓住了他的手指,他竟僵着身子站了半晌,直到孩子松开手才缓缓退出,嘴角却带着未散的笑意。
蓝曦臣接到消息时,正在云深不知处处理卷宗,展开传讯符的手都在抖。他立刻带着蓝启仁赶来,见到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又看看气色渐好的温瑜,眼眶微红:“辛苦你了,虞之。”
蓝启仁看着襁褓里的曾孙,严肃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柔和,摸了摸胡须:“好,好得很。”
午后的阳光漫过暖阁,落在三个襁褓上,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温若寒怀里的婴孩咂了咂嘴,小手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襟,他僵着的肩膀渐渐放松,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蓝启仁坐在一旁,手里捏着本族谱,沉吟半晌才开口:“长幼有序,长子当承温氏宗脉。温琰,琰者,玉之光彩,寓意温氏荣光不灭;字云舟,取‘云舟载月’之意,愿他心有天地,行稳致远。”
温若寒颔首,难得没有反驳:“蓝先生取的字不错。”他看向蓝湛怀里的孩子,那小家伙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蓝湛,小手扒着他的衣袖不放,“次子随蓝氏,名澈,澄澈通透,心性纯良;字临渊,临渊知止,方能守正持中。”
蓝启仁抚须点头:“仙督这个名字,倒是合我蓝氏风骨。”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再反驳——长幼有序,各取其一,倒也算公允。可轮到第三个孩子,空气忽然凝滞起来。
“景行二字寓意极好,‘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配得上这孩子。”蓝启仁先定了字,目光转向温若寒,“至于姓氏……”
“自然姓温。”温若寒立刻接话,语气陡然沉了几分,“三个孩子,温氏只占一个?蓝老头,你莫不是觉得我温氏好欺负?”
“荒唐!”蓝启仁眉头紧锁,“虞之与曦臣忘机两人结为道侣,孩子随母姓或随父姓皆可,怎就成了欺负?前两个已然各分其一,第三个随蓝姓,才显公允!”
“公允?”温若寒冷笑一声,“虞之是我温氏宗主,她的孩子,流着温氏的血,凭什么要冠他蓝姓?”
“你!”蓝启仁气得胡须发抖,“当年若不是……”
“叔父。”温瑜轻声打断,怀里的小家伙被吵声惊动,瘪了瘪嘴要哭,她连忙轻轻拍着,“名字不过是个称呼,何必争得面红耳赤?”
蓝湛抱着另一个孩子,也低声道:“父亲,叔父,莫要伤了和气。”
温若寒与蓝启仁对视半晌,终究各自别过脸。温若寒哼了一声:“我温氏库房里有柄传世的短剑,本想送给他,若是姓了蓝……”
“云深不知处的《清心诀》注解,乃是先祖手迹,若是姓温……”蓝启仁立刻接话。
而魏婴怀里的小家伙身上,他正含着手指傻笑,口水沾了魏婴一手。魏婴僵着胳膊不敢动,小声道:“要不……这第三个随我姓魏?”
蓝湛冷冷瞥他一眼,魏婴立刻识趣地闭了嘴。
满月那日,不夜天高台张灯结彩,仙门百家齐聚,比当初毁去阴铁的大典还要热闹。温若寒亲自站在山门迎客,脸上虽依旧威严,眼底却藏着难掩的笑意。
金光善带着金子轩来得最早,对着温瑜满口溢美之词,目光却总往三个孩子身上瞟,算盘打得噼啪响。江枫眠携江澄而来,送上贺礼时,特意多叮嘱了几句养孩子的注意事项,温和如常。聂明玦依旧是一身煞气,却难得放缓了语气,给三个孩子各封了个沉甸甸的红包。
宴席开在主殿,温瑜抱着最小的景行,蓝曦臣抱着蓝澈,蓝忘记抱着温琰,接受众人的道贺。魏婴在席间穿梭,替温瑜挡了不少酒,嘴里还不停念叨:“我这三个小侄子可金贵着呢,谁也别想灌我温姐姐酒!”
蓝曦臣坐在温瑜身侧,时不时替她添些茶水,低声说着云深不知处的趣事,眉眼温柔。蓝启仁则被温若寒拉着在下首对弈,说是对弈,目光却总往孩子身上瞟,落子频频出错。
酒过三巡,温若寒起身举杯,声音透过灵力传遍大殿:“今日乃我温氏嫡孙满月之喜,承蒙诸位赏光。往后,这三个孩子便是温氏与蓝氏的纽带,仙门百家若有异动,温蓝二氏,共进退!”
这话掷地有声,满座皆惊。谁都没想到,素来独断专行的温若寒,竟会当众与蓝氏绑在一起。
蓝曦臣起身回敬,笑容温和:“姑苏蓝氏,与温氏同心。
“今日请诸位来,一是为我温氏添丁之喜,二是想让大家认认这三个孩子。”温若寒声音洪亮,“长子温琰,字云舟,承温氏香火;次子蓝澈,字临渊,归姑苏蓝氏教养。”
台下众人纷纷道贺,目光落在两位长辈怀里的孩子身上,满眼好奇。
温若寒顿了顿,看向台下的温瑜与蓝湛,语气放缓:“至于老三……”他看了眼蓝启仁,“字景行,暂由温瑜与蓝涣、蓝湛三人教养,姓什么,待他长大些,自个儿选。”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仙门中从未有过这般先例,温若寒与蓝启仁竟肯让一个孩子自己选择姓氏,足见对这孩子的看重。
蓝启仁虽没说话,却轻轻拍了拍怀里蓝澈的背,算是默认了。
满月宴的喧嚣散去,暖阁里重归静谧。温瑜靠在软榻上,看着蓝曦臣小心翼翼地逗弄蓝澈,蓝湛正耐心地给温琰喂着温凉的奶水,而景行被温若寒抱在怀里,小家伙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玄色袍角,睡得正酣。
温若寒坐姿依旧端正,却任由那小小的手攥着自己的衣料,连呼吸都放轻了些。他瞥了眼蓝启仁手里那本被翻得卷边的《清心诀》注解,冷哼一声:“别以为拿本旧书就能收买人心,等他长大了,我把温氏剑法的精要全传给他。”
蓝启仁慢悠悠地将书卷合上:“心性不定,学再多剑法也是枉然。我会亲自教他读书,先明事理,再论修行。”
“蓝老头你教出来的,怕不是跟你的侄子一样,闷得像块石头。”温若寒嗤道。
“总好过跟你学些霸道性子。”蓝启仁毫不示弱。
温瑜听着两人拌嘴,忽然觉得好笑。从前在仙门宴上针锋相对的两位长辈,如今竟会为了一个孩子的教养争得面红耳赤,倒像是寻常人家的祖父们。
蓝曦臣温声道:“叔父与仙督不必争执,景行既有温氏的血脉,也有蓝氏的骨血,将来温氏的担当、蓝氏的雅正,都该学些才好。”
温若寒没接话,却轻轻碰了碰景行的小脸,眼底那点柔和藏不住。蓝启仁也捻着胡须,默认了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