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能带走的物件尽数取走,无法带离的便当场毁弃,只要能够破坏倭寇的阴谋,这番行动便算功成。
走,回去查看那口青铜棺!
齐铁嘴急不可耐地连声催促。
那可是青乌子的棺柩,岂能轻易错过?
商议既定,众人再度踏上铁索桥折返主墓室。
至于那些困在幻境中的同行者,眼下也只能暂且搁置。
若有余力自当搭救,倘若回天乏术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相较于关乎民族存亡的要事,几条性命终究无足重轻。
重返石台后,张启山即刻将目光投向泛着幽光的湖面。
确认青铜棺依然安在,他稍显宽慰。
棺椁虽在,未必是真,说不定只是陨铜空间里的赝品。
霍三娘双臂交叠,唇角微扬。
真假一试便知,不若让我入水一探虚实。
万万不可!张启山骤然色变,疾声喝止,霍家倒挂仙虽是取物好手,但这湖水诡谲,断不可贸然涉险。
此时方余终于出言:浮雕暗藏机关,玄机应当就在此处。
我早欲提醒,只是一直未得机会言明。
浮雕?张启山眸光骤凝,快步走向石台中央。
齐铁嘴紧随其后,指着浮雕解析道:东西南北四灵镇墓,本是寻常格局。
但麒麟与四灵并列已属罕见,若将其置于中央,更是有违礼制。
青乌子这般宗师,断不会犯此忌讳——此处必是生门所在!
“麒麟生路
张启山喃喃自语间,竟骤然抽出匕首划破掌心。
殷红顺着指缝流淌,浸入石刻沟壑。
方余眉头微蹙。
何须以血为引?清水未必无效,千年机关怎会辨别血脉真伪?
纵使需麒麟血,也该让张副官出手——他的血统可比张启山精纯得多
约莫十息,地面陡然震颤。
麒麟石刻缓缓下陷,四方圣兽纹饰亦随之沉降。
清泉自石缝渗出,在祭台凝成五处浅洼。
喀嚓——
刺耳的崩裂声骤响。
众人回首,但见嵌于岩壁的六十四道玄铁链正徐徐垂落。
锁链牵动石台轻晃,幅度尚微,屈膝便可稳住身形。
铁索滑落间,带出漫天莹白晶尘,如飞雪坠入幽蓝湖面。
转瞬,整片湖水凝结成冰,泛起森森寒光。
铿——
湖底传来机括作响,那具青铜棺椁被石柱缓缓擎起。
铁链每降一尺,古棺便升一丈。
不过片刻,棺木已与平台齐平,其间仅隔十丈冰原。
副官!
张启山眸光骤亮,向身侧摊开手掌。
张副官会意,自行囊掷出两枚铁罐。
冰屑四溅,凹陷的冰面印证其坚如磐石。
方余足尖点过寒冰,率先迈向石台。
成败在此一举!
当众人环立棺椁之际,张副官正欲上前,却被方余横臂阻拦。
退下,我来。
方余绷紧下颌逼近棺木,余人默契后撤三步。
此等直抵地宫的陵寝,致命杀招往往就藏在启棺刹那。
见机行事,若有异状即刻撤离。
方余挽起袖口,十指缓缓扣住青铜棺沿。
众人见到方余的举动,立刻屏息凝神,手握兵器紧盯着青铜棺椁。
看样子没什么机关,直接开棺吧。
方余稍作迟疑,用力推动棺盖。
棺盖刚移开一道缝隙,拥有夜视能力的他就看清了棺内景象。
出乎意料的是,棺内既无金银珠宝,也无腐朽气息,整个棺室出奇地干净。
内壁铺着华美锦缎,中央躺着一位衣饰华贵的老者,约莫五六十岁,显然就是传说中的青乌子。
令人震惊的是,这具 不仅毫无腐烂迹象,面容甚至透着鲜活气色。
乍看之下,仿佛只是个熟睡的老人。
尸身腹部盖着一块绢布,除此之外棺内空空如也。
方余迅速拿起那块绢布。
可握在手中时,系统界面毫无反应。
果然如此
他在心中轻叹。
看来青乌子的传承并不在这个幻境之中。
这个结果早在他预料之内,倒也不算太失望。
既然幻境与现实完全一致,若在幻境棺椁中找到《相冢书》,就意味着真本藏在现实棺中。
现在看来,两具青铜棺都是虚设——现实中的是疑棺,幻境里的则是虚幻投影。
既然不在棺中那会在哪儿呢
幻境是假,现实是虚,难道连主墓室都是幌子?
还有什么地方没找过阵法?
越是思索,方余越觉得思绪混乱。
难道是自己太过自负,早在途中就错过了真正的棺椁位置?
不愧是青乌子这等高人果然非同寻常。
暗自感慨后,方余向众人挥手示意。
安全,都过来吧。
早已按捺不住的张启山、齐铁嘴、霍三娘等人闻言立即围上前来。
天哪!
这这保存得也太完好了!
简直难以置信,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齐铁嘴刚瞥见棺内情形就失声叫道。
不腐并非稀奇之事。方余淡然道,能让尸身不腐的法器多得是,最简单的当属防腐珠,只是寻常防腐珠没这等功效。
就拿昆仑山来说,那等极寒宝地本就是生机凝聚之所,葬在那里的 自然经年不坏。
方爷高见。霍三娘唇角微扬,视线转向齐铁嘴。
八爷若是有兴趣,改日我赠你两颗便是,这防腐珠算不得什么贵重物件。
免了,我也是随便问问。齐铁嘴连连摆手,还是先开棺要紧。
说着他已探手取出棺中那方帛布。
八爷,这上面画的是符咒么?张副官凑上前仔细端详。
非也。齐铁嘴摇头道,看似符文,实则笔笔相连皆是文字。
他低声诵读:宇者,四方上下未有穷尽,无极之外复有无极
这是庄子的话究竟何解?
齐铁嘴眉头深锁,隐约抓住些线索,却始终理不清头绪。
须弥芥子!张启山突然出声。
齐铁嘴的诵读令他茅塞顿开,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无极之外复无极,浩瀚无边须弥藏于芥子,芥子纳须弥,这块陨铜便是那芥子!
话音未落,张启山已转身在青铜棺内翻找起来。
齐铁嘴瞧着他的背影小声嘀咕:照这么说,咱们此刻正在陨铜里头?我可不信世上真有这等奇物,肚子里还能装下个世界。
未必。方余轻拍他肩头,意味深长道,方才我们不就是从陨铜腹中来到此处?
宇者,有四方上下却无边际;宙者,含古今之长却无始终。
有形而无定形谓之为宇,有延而无源流谓之为宙。
宙宇相合,周而复始,一体两面,虚实相生,你又怎知眼前为真,而非另一场大梦?
齐铁嘴闻言一愣,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终是苦笑道:连青乌子都参不透的玄机,我岂能辨明真假?
不过经方爷这么一点拨,我倒信了三分。
“若视陨铜为连接阴阳的媒介,诸多谜团便迎刃而解——眼前种种,不过是内心执念的映照。”
“可若真如你所说,这陨铜未免诡异莫测,不如趁早抽身,以免无法脱困。”
方余微微摇头,未发一言。
此等玄妙之事,纵使他前世阅历丰富,也未曾参透其中奥秘。区区凡人,又怎能妄测天意?
还是谈些实际的吧。
比起晦涩难解的物理玄理,他更偏爱浅显直白的生物知识。
“你们看!”
方余与齐铁嘴交谈间,张启山忽然从青乌子口中取出一物。
众人视线瞬间汇聚于他掌心。
“押舌?”
“怪哉,青乌子连九窍玉都未用,怎会在口中含此物?何况还是块石头。”
齐铁嘴捻须沉吟,面露困惑。
自古王侯下葬,多以九窍玉封窍镇尸,保肉身不腐。
即便不用九窍玉,也会在口中置玉蝉或明珠,喻示轮回往生。
寻常百姓虽无此等讲究,也会在逝者口中放铜钱或谷穗,祈愿冥途丰足,来世安乐。
可这口含石块之举,却是前所未闻。
莫说吉祥之意,单是此举便已大违常理。
“让我瞧瞧。”
方余眸光微动,接过张启山手中石块。
触手刹那,顿觉分量异常。
看似不过花生大小,重量却抵得上柑橘。
“这般沉重……必是陨铜无疑。”
“应是从大块陨铜截取,但未触发任务……看来仍在幻境之中。”
“阴阳相生,真正的任务陨铜该在现世青铜棺内……可《相冢书》又藏于何处?”
“等等,或许另有玄机——自入迷阵起便已中招,两处主墓室皆为虚妄……真墓室实则另有所在!”
“方兄?”
张启山的呼声将方余拉回现实。
他敛神归位,递还陨铜。
“开棺取物已毕,该离开了。”
“莫忘了,外界还有青铜棺待解。”
张启山猛然愣住,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忘记正置身虚幻之中。
先前他还盘算着直接从铁索桥脱身。
静默半晌,他侧身望向霍三娘。
三娘,你觉得呢?
动身吧。
霍三娘紧蹙双眉,终是长叹一声。
她心里清楚张启山为何要征求她的想法。
之前张家亲兵逃了六人,她手下同样少了六个。
十二人里,五个永远沉在湖底,余下七个至今杳无音讯。
但此刻必须果断抉择了。
离开长沙城已过一日,八成早被日本人盯上。
待最后那具青铜棺开启后,务必立即炸毁墓道,撤离矿山。
再耽搁下去,恐怕所有人都要葬身于此,插翅难逃。
先破了这幻境!
霍三娘没有反对,张启山面色阴沉,率先走向那块陨铜。
众人紧随其后,陆续跨入其中。
待眼前景象重新清晰时,众人已借陨铜重返现实。
可眼前的场景却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就连方余也骤然收缩瞳孔,心神俱震。
按常理,穿过陨铜后本该回到最初的主墓室。
然而此刻,他们竟站在一个巨大深坑的边缘。
更令人震惊的是,先前见过的那块巨型陨铜,此刻正静静躺在坑底。
果然当真如此!
好高明的手段两座主墓室皆是假象!
电光火石间,方余已想通前因后果。
他们从未到过真正的主墓室。
穿过迷宫后所见并非墓道入口,而是陨铜本身。
那座迷阵隐藏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通路。
踏入陨铜的磁场范围后,他们便已坠入幻境,所见所闻皆为虚妄,步步深陷其中。
如今能脱离幻境,或许与逃散的张霍两家子弟有关。
陨铜能捕捉人的意念,幻化出内心最恐惧或最渴望之物。
心志不坚者沉溺幻境,难以抽身;而意志坚定者受影响较轻。
当两批人分道扬镳,彼此意念无法共鸣,幻境自然难以维系。
正因如此,唯有清醒之人才能识破虚妄——他们只需专注于本心,便不会被旁人的执念所牵绊。
“奇怪,天色怎么突然暗了?”
“快看那边……是树林?”齐铁嘴猛然喊道。
“把所有照明设备都打开!”张启山与霍三娘不约而同地下令。
刺目的光线撕裂黑暗,一片幽深的地下森林骤然显现——这仍是地底洞穴,却林木繁茂,犹如原始丛林。
浓重的雾气在林间浮动,遮蔽了视线,让人难以辨清周围的景象。
“果然如此……”
张启山忽然嘴角微扬,神色镇定自若,与其他人的惊疑形成鲜明对比。
他口袋里的那块小陨铜已消失无踪,唯独手上的伤痕依旧清晰可见。
真相已近在眼前。
“佛爷?”
“您看出什么端倪了?”
见张启山这般反应,众人纷纷将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张启山略微点头,却又轻轻摇头,淡然一笑:“从见到那些亲兵慌乱失措时,我便有所猜测,眼前所见皆为幻象。”
“不过先前仅是推测,直到此刻,方能确信。”
说罢,他的目光转向队伍末尾,正陷入沉思的方余。
“我看方兄一路时常走神,或许他早已察觉到异常,识破了此处的玄机。”
齐铁嘴一听,立刻凑到方余身旁,悄悄推了推他。
“怎么了?”方余回过神来,笑着问道。
“方爷,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先前所见皆是幻境?”
见方余这般神情,齐铁嘴心头一沉——看这模样,他确实早已了然于心。
“是啊,这不都已经走出来了吗?”方余坦然点头,抬手摸了摸下巴。
“什么?!”
“您早就知道了?!”
“为何不早些说明!”
齐铁嘴满脸懊恼,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若是早些知晓那些皆是幻象,他也不必一路提心吊胆了。
“说了也无用,我自己也未能幸免。”方余无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