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将霍三娘接回霍家或饭店,实因族中尚有几位与霍三娘地位相当的祖母,以及当家之争中落败的姑婶。
若让她们知晓霍三娘受挫,恐生波澜。
回到饭店,三人共进晚膳。
席间,方余将今日与七姑娘的约定告知花灵。
虽知花灵早已知晓且无异议,但仍想当面说明,以免日后心生隔阂。
过程出奇顺利,结果更让他欣慰。
二女似是早有默契,皆表示理解。
只是她们的小心思让方余忍俊不禁。
谈笑间,花灵与七姑娘携手离去,声称这几日要同榻而眠,让这个讨厌鬼独自就寝。
女儿家的心思,他也懒得猜度。
只觉美满生活已然启程。
假以时日......三人同行亦非虚妄。
晨光微露时,敲门声将方余唤醒。
他揉着惺忪睡眼望向窗外,天边刚泛起淡淡白光。这丫头可不会起这么早...方余嘀咕着掀开被褥,随手披上外衣。
推开门,只见七姑娘一袭紫纹旗袍,肩披淡紫纱巾,衬得气质愈发清冷高贵。方余顿时睡意全无,眉眼带笑道:这颜色很配你。
七姑娘浅笑着替他抚平衣领褶皱:二爷在客房候着了。你昨晚答应的事,他来得急。
这么早?方余有些诧异。七姑娘神色渐凝:事关夫人,二爷从不耽搁。他们寅时就到了,只是不忍扰你安睡。
她稍作停顿,轻声道:小姨和佛爷都到了,八爷也在。夫人心善,望你能治好她。
方余郑重点头。忽地将她揽入怀中,在她唇上轻触。七姑娘耳尖微红,却没有躲开:该办正事了。
听你的。方余笑着牵起她的手。
穿过长廊,两人来到顶层会客厅。张副官与霍家弟子守在门外,见状立即推开雕花木门。
厅内灯火通明,张启山、二月红等人围坐其间,还有位素未谋面的女子。
那女子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风范,只是面容憔悴,精神恍惚,坐在椅上仿佛随时会倒下。
这位病容满面的女子,正是二月红的妻子——丫头。
精气衰竭至此...
单从面色就能看出,她已病入膏肓。
更令人不安的是,方余在她身上感受到若隐若现的腐朽气息。若非接触过古墓之物,便是五脏六腑已近枯竭。
命在旦夕!
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当方余踏入厅内,众人目光齐刷刷投来。
方公子!
二月红眼中骤然燃起希望之火,猛地起身抱拳,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在座宾客纷纷起身相迎。
让各位久等,失礼了。
方余拱手回礼,牵着七姑娘入席。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惹得众人会心一笑。
原来如此!
难怪方霍两家走动频繁,竟有这层姻亲关系。
唯独霍三娘面露讶色。
她尚不知自家侄女与方余已两情相悦。
此乃天赐良机!
摸金校尉与搬山道人向来漂泊不定。
据她所知,如今发丘一脉式微,剩下三派同舟共济。若能促成这门亲事...
届时摸金、搬山两脉岂不都成了霍家臂助?
再加上实力雄厚的卸岭一派...
九门之中谁人能敌?
不...到那时霍家的目光,又岂会局限于一城之地!
想到这里,霍三娘眼中笑意更深。
昨日多亏方公子出手相助,三娘在此谢过!
张启山同样郑重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方兄今后若有需要,张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方余淡然摆手。
霍三娘与张启山带伤赴宴,显然另有要事相商。
看来矿山之行,已成定局。
致谢之后,二人识趣地沉默下来,将话语权交给二月红。他们心知当务之急,是请方余为丫头诊治。
张启山与霍三娘交换眼神,同时站起身来。
方兄,二爷,我和三娘还有些私事要商议,暂且告退,改日再来讨杯茶喝。
话音未落,二人已并肩向外走去。
老八,随我一道。
张启山顺势拽住正欲留下看热闹的齐铁嘴。
霍三娘临行之际,眼神在丫头身上稍作停留,眉宇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见丫头浅笑着向她颔首,霍三娘神色微顿,低叹一声,终是报以浅笑。
七姑娘原要随众人离去,却发觉方余仍握着她的手腕,见他无意松开,便安静地留在原地。
待张启山等人走远,二月红定了定心神,向方余引见:
方兄,这是拙荆。
红夫人安好。方余神色肃穆,朝丫头抱拳行礼。
方爷客气了。
丫头温婉起身,欠身还礼,又冲着七姑娘调皮地眨眨眼:小仙姑,经年不见,愈发水灵了。
她依稀记得上次见到七姑娘时,对方尚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细想之下,自己竟已多年未曾迈出府门半步。
红夫人,别来无恙。
七姑娘依旧言语不多,但望向丫头的目光格外温柔。
显然二人曾有旧交,且情谊匪浅。
丫头,坐下歇着。二月红轻按妻子肩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方余,方兄医术高明,定能妙手回春。
先诊脉吧。见二月红心急如焚,方余微微颔首,对丫头道,红夫人,烦请伸出双手。
丫头顺从地将手腕置于案几之上。
其实她心知病势沉疴,大限将至。
面对生死,她却心怀暖意——自遇见二月红后,再未受过半点委屈,享了十余载恩爱时光,更为他延续血脉,此生已无遗憾。
为让丈夫宽心,她始终配合着这日复一日令人倦怠的诊治。
方余俯身上前,三指轻搭丫头腕间。
阖目凝神,细察脉象。
片刻后收手,缓缓吐纳。
方兄,如何?二月红迫不及待地追问。
二爷,莫要着急,这才刚开始诊脉呢。
未等方余答话,丫头已笑着转过脸,轻轻按住二月红的手背。
旋即又向方余悄悄使了个眼色。
瞥见她的细微举动,方余心头不由得一紧。
二月红重情重义,他的妻子同样温婉贤淑。
丫头的脉象看似平和,实则气血衰微,若非行医多年的老手,几乎难以察觉其异状。
她的心跳格外迟缓,常人每分钟跳动六十到百下,她却不足四十次。
这般柔弱的女子,未曾习武,心跳如此缓慢,分明是精气耗损之兆。
眩晕、疲乏、心慌、胸痛、气促、心口如针扎……
这般苦楚,随时都会昏倒,清醒的每一瞬都是煎熬!
稳了稳心神,方余语气低沉:“先别慌,这只是初步察看。”
言罢,他转向七姑娘:“小七,可了解五脏六腑?”
“了解。”
七姑娘会意,起身来到丫头身边。
“脾部!”
方余并未多言,直接示意。
七姑娘伸手按向丫头左腹上方,指尖刚贴上,丫头便轻蹙眉头。
“不妙……竟已这般严重。”
见丫头面露痛色,方余神色骤然凝重。
脾脏隐于肋下,寻常按压不该疼痛,她却明显不适,显然此处已受侵害。
此时的二月红却未注意到方余的异样,目光始终紧锁丫头。
见她强忍痛楚,他眼底泛起哀伤,额角沁出细汗。
“肾区!”
方余示意七姑娘换位探查。
片刻后,方余已检查完关键部位,眉心紧蹙。
果然,丫头每处按压皆有痛感。
其间,方余还细看了她的舌苔与呼吸。
见他面色阴沉,二月红的心直往下沉。
“方兄……可有救治之法?”
开口时,二月红的嗓音已略带颤抖。
丫头的病情日益加重,他遍访名医却无人能治。
寻常医道无计可施,只得寻求旁门异术。
如此顽疾,或许非正统医术可解。
正因如此,他才将希望寄托于方余——这位深谙医道的摸金校尉。
“莫急,还未诊察完毕!”
方余默然不语,只是微微摇头。
“好!”
闻言,二月红如获大赦,仿佛长久压抑后终于得以喘息。
红夫人,可否借我一滴血?
方余略作沉吟,视线落在丫头身上。
丫头面露讶色,稍作迟疑后仍是温顺颔首。
先前诊治时的手法她已习惯,甚至见过比方余更细致的医者。
但取血验看,倒真是头一回。
她拔下髻间木簪,毫不犹豫刺破指尖,将沁血的手指伸到方余眼前。
方余将那抹殷红沾在掌心,先是轻嗅,继而浅尝,眸中忽地亮起异彩,唇角微扬。
果然如此!
方兄真有解法?!
原本惴惴不安的二月红闻言猛然站起,眼底燃起灼人光芒。
迎着对方殷切目光,方余活动了下脖颈,含笑应道:
虽有些麻烦,倒也能治,只是所费不赀。
虽有些麻烦,倒也能治,只是所费不赀。
当真可治?
二月红神色骤变,狂喜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这些年访遍杏林圣手,始终无人能医丫头顽疾。
此刻听闻此言,怎能不心绪激荡!
方兄此言非虚?
绝无戏言!
方余肃然点头。
他确有医治之法,不过代价不小。
再次得到确认,二月红再也按捺不住,指尖都微微发颤。
拭去额角细汗后,他忽然躬身行了大礼。
此刻这位族长敛尽傲气,连称呼都陡然恭敬起来:
求方爷出手相救!
二月红愿散尽家财,只盼您救拙荆一命!
话虽出口,心头仍悬着巨石。
为救爱妻他可不惜一切,却不知方余所求为何——三年前解九引荐的那位名医,曾说需以奇药为引方能续命十年,最终却因药石难寻作罢。
那味罕见的灵药名为鹿活草,是续命的至宝,世上少有。红家耗费三年光阴四处探寻,却始终未能到手。
连延年益寿的药物都这般难寻,救命的灵药又该珍贵到什么程度?
红兄客气了,在下曾说过,敬重你的为人,自然全力相助。
方余微微抬手,示意二月红不必多礼。
他神色凝重,缓缓道:医治之法确实有,只是极为不易,需耗费大量钱财。
丫头的病况比他预计的稍好,并非无药可医的绝症。但也不过是比绝症稍强一线罢了。她的精气几乎耗尽,阴寒之毒已侵入五脏六腑。
说到底,就是先天体弱,加上操劳过度损耗根本,后来又染上了地下的阴毒。按理来说...她本该...撑不到今日。
能坚持至今,全凭二月红散尽家财,寻访名医,搜罗奇珍异宝为她续命。不过,确实还有痊愈的希望。治好后大约能有二十余年的寿命。
再长就不可能了,阴毒侵蚀太深,剩余的精气不足以支撑她活过花甲之年。
二月红听罢,脸上反而露出解脱般的笑容。
钱财都是浮余!只要丫头能好起来,我什么都愿意付出!
二爷...丫头眼中含泪,紧紧握住二月红的手,目光中尽是柔情。这正是她不再畏惧死亡的原因。在红家的这些年,她已经得到了太多幸福,此生无怨无悔。
方先生,不知何时能为丫头医治?安抚好丫头后,二月红转向方余,声音隐约颤抖。他等待这一刻太久,最后的遗憾终于有希望弥补了。
方余略作沉吟,轻轻摇头。
此事急不得。我需要大量珍稀药材,甚至包括一些罕见的飞禽走兽。不过你不必太过担忧,这些东西虽然价值不菲,但只要肯花钱,终归能寻到。
二月红毫不犹豫应下,难掩激动之情。方先生尽管开方,我立即派人搜寻。请务必列出最珍贵的药材,我二月红还有些家底。
方余点头。恰巧桌上有笔墨纸砚,他当即写下所需的各种珍稀药材和奇物。当然,药方经过了他的调整,额外增添了几味自己所需的灵药。
这些,权作诊金了。
不多时,方余将药方递给了二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