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凄厉地划破长空。
刚刚在会议室里凝聚起来的军心,瞬间又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绷紧。
指挥官们纷纷起身,神色凝重地冲出指挥所,各自返回部队,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空袭和炮击。
金陵渡计划启动的前夜,整个南京城,变成了一台在黑暗中高速运转,却又竭力保持着静默的战争机器。
无数的命令,从卫戍司令部的地下指挥所发出,通过电话线和传令兵,如蛛网般传递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一间临时的民政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赵刚带着几十名政工干部和地方人员,正在桌上,对着刚刚统计好的户籍名册,紧张地进行着最后的编组和动员规划。
一个年轻的干部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报告:“政委,城南第三区的民众情绪有些不稳,他们不愿意离开故土。”
赵刚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拿起帽子。
“走,我们亲自去一趟。道理要讲,但更要让他们看到希望。”
而在城北的一处隐蔽高地上,楚云飞正亲自操作着一架炮队镜,反复校对着远处长江江面上的射击诸元。
他身边的几名中央军炮兵军官,起初还对他这个步兵团长指手画脚有些不以为然,但在见识了他那教科书般精准的计算和对弹道的深刻理解后,一个个都变得心服口服。
“记住,我们的任务不是杀伤,是封锁!”楚云飞的声音在寒风中异常清晰,“我要你们把每一发炮弹,都当成是为渡江同胞们铺下的一块垫脚石!”
独立旅的阵地上,气氛更是肃杀。
李云龙正拎着一把大砍刀,亲自检查着突击队士兵的装备。
“都给老子听好了!”他粗声粗气地吼道,“明天,咱们的任务就是佯攻!要打出真攻的气势来!要让小鬼子以为,咱们要跟他们拼命!谁他娘的敢给老子露怯,别说我不认识你!”
各项准备工作,在紧张和压抑的气氛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李逍遥将具体的指挥任务,暂时交给了赵刚和楚云飞,一个人,独自走出了那间让人窒息的地下指挥部。
他需要一点时间,和这座城市,做最后的告别。
夜色如墨,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只有远处偶尔闪过的探照灯光柱,才能短暂地照亮这座城市的轮廓。
没有带任何警卫,李逍遥一个人,踩着满地的瓦砾和弹片,行走在南京残破的街道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有硝烟未散的硫磺味,有废墟下尸体腐败的恶臭,还有潮湿的泥土和着血腥气的腥味。
他走得很慢,像是要把脚下这片土地的每一寸都记在心里。
他走过光华门。
这里曾经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城墙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城门楼早已荡然无存。
他仿佛还能看到,无数的中国士兵,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一次又一次地堵住那个豁口,用集束手榴弹和日军的坦克同归于尽。
那些年轻的脸庞,那些在生命最后一刻高喊着“中华民国万岁”的嘶吼,还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他走过通济门外的阵地。
这里曾经是教导总队的防区,战壕被炮火反复犁过,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一排排简易的坟墓,就立在阵地后面,墓碑只是一块块残破的砖头,或者一截烧焦的木板。
这下面埋着的,都是和他一样,为了保卫这个国家而战斗的兄弟。
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他走过新街口,这里曾经是南京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
烧毁的商铺,扭曲的电线杆,侧翻在路边的电车,构成了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路过一个街角时,他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借着远处探照灯的余光,在一片废墟里吃力地翻找着什么。
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破棉袄。
李逍遥走了过去,放轻了脚步。
“小妹妹,你在找什么?”
小女孩被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他。
当看清是穿着军装的军人时,她才放松了一些,指着一堆砖瓦,怯生生地说。
“我……我找我的布娃娃,那是……我爹给我买的。”
李逍遥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他蹲下身,帮着小女孩一起翻找起来。
终于,在一块预制板下,找到了那个已经被压得变形,沾满了灰尘的布娃娃。
他拍掉上面的尘土,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紧紧地抱着布娃娃,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
“谢谢叔叔。”
李逍遥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有些沙哑。
“快回家去吧,晚上不安全。”
看着小女孩一蹦一跳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李逍遥站起身,眼中的情绪更加复杂。
每一寸土地,似乎都浸透着鲜血。
每一片废墟,似乎都在无声地哭泣。
最终,他停在了一片巨大的废墟前。
这里是曾经的国民政府大楼,也就是俗称的总统府。
那座标志性的西式门楼,已经被炸塌了一半,只剩下几根残破的立柱,孤零零地指向夜空,像是在控诉着战争的罪恶。
他站在这片废墟前,久久地凝望着。
他仿佛能透过这片废墟,看到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
从晚清的屈辱,到民国的纷乱,再到如今的抗战。
这片土地,承载了太多的苦难和血泪。
而他,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机缘巧合之下,站在这里,亲手指挥了一场本不该胜利的战斗,暂时保住了这座本该沦陷的都城。
他做到了能做的一切。
但是,他还是要带着大家离开这里。
这不是因为怯懦,而是为了更长远的未来。
暂时的撤退,是为了将来更好地归来。
他弯下腰,从脚下的瓦砾堆里,捡起了一块带着焦黑痕迹的碎瓦。
那块瓦砾还带着夜晚的寒意,边缘锋利,硌得手心生疼。
他紧紧地攥住这块瓦砾,仿佛攥住了一个沉重无比的承诺。
等着我。
他在心里,对着这座城市,对着这片土地,对着那些牺牲在这里的无数英灵,立下了一个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誓言。
我一定会回来的。
下一次,我将带着百万雄师,踏平倭寇,光复此城。
下一次,我要让太阳旗,在这片土地上,永无升起之日。
下一次,我要用敌人的鲜血,来告慰所有牺牲在这里的英灵!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迷了他的眼睛。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回过头,看到了赵刚。
政委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眼神里带着理解和担忧。
“还在想什么?”赵刚的声音很轻。
李逍遥缓缓松开手,那块瓦砾,已经在他的掌心,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他摇了摇头,眼中的那一抹伤感和不舍,已经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钢铁般的坚毅。
“没什么。”他转身,重新望向长江的方向,“只是在想,我们今天退一步,是为了明天能进一步。这一步,退得值。”
赵刚点了点头,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你说得对。我刚才去集结点看过了,老百姓的情绪基本稳定。他们相信我们,这是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的。”
“准备得怎么样了?”李逍遥问。
“一切准备就绪。”赵刚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那句标志着史诗级大撤退正式开始的话。
“第一批撤离的民众,主要是城南难民营的妇孺,一共三千七百余人,已经开始通过我们挖通的地道,向江边的三号码头秘密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