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但夜色依旧浓重。
一百多名突击队员,如同从泥沼中钻出的水鬼,浑身沾满了泥浆和水草,在齐腰深的芦苇荡里,艰难而又无声地跋涉着。脚下是松软湿滑的泥地,一脚踩下去,能陷到小腿肚。冰冷的泥水灌进军靴里,混合着汗水,让每一步都变得异常沉重。但没有一个人叫苦,也没有一个人掉队。
一个松散的攻击队形在芦苇荡里展开,以战斗小组为单位,彼此之间保持着既能相互支援,又不会因为一发炮弹就被一锅端的距离。
最前面,丁伟手里没有拿枪,而是拿着一把工兵铲,不时地用铲尖拨开身前茂密的芦舍。他像一头经验最丰富的老狼,带领着狼群,在自己的猎场里,悄无声息地逼近猎物。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丁伟突然停下脚步,举起了右手,握拳。
这是停止前进的信号。
他身后所有的人,立刻像雕塑一样,定在了原地,与周围的芦苇荡融为一体。
蹲下身,丁伟从怀里掏出那个宝贝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前方。在他们前方约莫五十米的地方,芦苇荡的边缘,隐约可以看到一座用木头搭建的简易岗楼。岗楼上,一个披着雨衣的日军哨兵,正抱着枪,有些烦躁地来回踱步,不时地朝着漆黑的芦苇荡里望上两眼。
丁伟的目光没有在岗楼上停留太久,缓缓下移,落在了岗楼下方的一处灌木丛。那里看起来平平无奇,和周围的景物没什么两样。但在丁伟的夜视望远镜里,那片灌木丛的颜色和形状,与周围的植被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别。
那里,藏着一个暗哨。
一明一暗,互为犄角,标准的警戒哨配置。
放下望远镜,丁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回过头,对着身后打出了几个复杂的手势。
黑暗中,两名身手最矫健的战士,立刻从队伍中脱离出来,如同两只狸猫,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朝着岗楼的方向包抄过去。他们的动作极轻,身体几乎贴着地面,利用芦苇的掩护,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
在他们身后更远的地方,一名来自三五八团的神枪手,已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射击位置。他趴在泥水里,将一支同样缴获自日军的九七式狙击步枪架好,通过瞄准镜,将岗楼上那个来回走动的身影,牢牢地套在了十字准星里。他没有开枪,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随时准备用自己的子弹,进行补救。
气氛在这一刻凝固了。所有人的呼吸都放到了最轻,心跳的声音在自己的耳朵里却如同擂鼓。
那两名负责突击的队员,已经摸到了距离岗楼不足二十米的地方。
就在这时,岗楼上的那个日军哨兵,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地停下了脚步,端起手中的三八大盖,警惕地朝着芦苇荡的方向望了过来。他的目光,正好落在了其中一名突击队员潜伏的位置附近。
那名队员瞬间僵住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知道,自己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被发现。一旦枪声响起,整个奇袭计划,就将宣告失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咕咕……咕咕……”
一声惟妙惟肖的夜枭叫声,从远处的芦苇荡深处传来,清晰地穿透了雨声。
岗楼上的日军哨兵愣了一下,他侧耳听了听,脸上的警惕神色,慢慢放松了下来。或许,只是一只被雨淋湿的鸟儿在叫唤。他嘟囔了一句什么,将枪重新挎回肩上,转过身,准备继续踱步。
就是现在!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那名潜伏在岗楼下的突击队员,动了。他像一只蓄力已久的猎豹,从泥水中猛地弹起,几个大步就冲到了岗楼的支柱下。他的脚在湿滑的木桩上只是轻轻一点,整个人就猿猴般蹿了上去。
那个日军哨兵只感到身后一阵风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就从后面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紧接着,一道冰冷的寒光,在他的脖子前,干净利落地一闪而过。哨兵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瞪得老大,所有的挣扎和力气,都随着脖颈处喷涌而出的温热液体,迅速流逝。
突击队员没有立刻松手,他抱着还在抽搐的尸体,缓缓地,将其放倒在岗楼的地板上,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几乎在同一时间。
另一名负责解决暗哨的队员,也摸到了那片灌木丛的背后。他没有丝毫犹豫,从背后猛地扑了上去,手中的匕首,精准地从那名日军哨兵的后心位置,捅了进去。那个藏在暗处的鬼子,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当场毙命。
整个过程,从发起攻击到结束,不超过十秒钟。完美的配合,堪称经典的渗透暗杀。
丁伟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再次打出手势,大部队继续前进。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们用同样精准高效的方式,如同切黄油一般,连续拔除了日军在外围布置的三处岗哨,一共十二名日军哨兵,在睡梦中或者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就去见了他们的天照大神。
当解决掉最后一个哨兵后,他们已经成功穿过了日军的外围警戒区。
透过稀疏的雨幕,前方炮兵阵地那巨大的钢铁轮廓,和星星点点的灯火,已经清晰可见。甚至能隐约听到日军在阵地里走动和说话的声音。
胜利,似乎近在咫尺。
但所有人的心,却在这一刻,提得更高了。
他们发现,炮兵阵地的防御,比他们预想的要坚固得多。一圈圈带着倒刺的铁丝网,将整个阵地包裹得严严实实。在铁丝网的后面,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用沙袋和枕木构筑的重机枪阵地,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想要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穿过这道死亡防线,几乎是不可能的。
硬闯,更是等于自杀。
一名来自三五八团的连长,也是这次行动中楚云飞部队的最高指挥官,他凑到丁伟身边,压低声音,满脸凝重。
“丁团长,这可不好办了。鬼子的防御工事太严密,我们的人,过不去啊。”
丁伟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远处那灯火通明的炮兵阵地。
良久,他放下望远镜,侧过头,看着那名一脸焦急的国军连长,突然咧嘴一笑。
“你们楚军长教出来的兵,手上活儿不赖,够利索。”
那连长一愣,不知道丁伟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丁伟的笑容里,带着一股狼一般的狠厉和狡黠。
“待会儿,就看咱们谁杀的官儿大了。”
说完,他指了指远处铁丝网防线的一个方向,那里,似乎是一处厕所的位置。
“走,咱们去钻鬼子的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