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悦来茶馆。
二楼靠窗的位置,钱有才端着茶杯,手却在微微发抖。
他以“为旅部采购紧俏药品”的名义进城,一路上心跳得跟打鼓一样。
既兴奋,又恐惧。
兴奋的是,只要把这个天大的情报送出去,他不仅能还清赌债,还能从日本人那里拿到一笔足够他下半辈子挥霍的金条。
恐惧的是,他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让他脊背发凉。
他不停地安慰自己,是想多了,是自己吓自己。
独立旅那帮泥腿子,怎么可能识破自己的伪装?
李逍遥那个毛头小子,再厉害,还能是神仙不成?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睛装作不经意地扫视着茶馆里的客人。
都是些普通的商贩、伙计,三三两两地坐着,喝茶聊天,没什么异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钱有才快要坐不住的时候,一个穿着长衫、戴着瓜皮帽,看起来像个账房先生的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梯,径直在他对面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男人没有看他,只是自顾自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今年的茶叶,成色不错。”
男人吹了吹茶叶沫子,淡淡地说道。
钱有才心头一跳,这是接头的暗号。
他连忙压低声音,回道:“是啊,就怕价钱太高,主家买不起。”
账房先生放下茶杯,这才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锐利得像把刀。
“主家有的是钱,就看你的货,值不值得这个价了。”
钱有才的手心,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不敢再废话,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法币,装作要付账的样子,推了过去。
在那沓法币的夹层里,藏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上面,用米汤写着那份关于“前清宝藏”的绝密情报。
“先生,这是上次欠您的货款,您点点。”
账房先生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伸出手,朝着那沓法币,不紧不慢地伸了过去。
钱有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成了!
只要对方接了钱,一切就都成了!
然而,就在那账房先生的手指,即将碰到法币的瞬间!
“哗啦——!”
一声巨响!
旁边一张桌子,猛地被掀翻在地!
茶杯碗碟碎了一地!
茶馆里所有的客人,都吓得尖叫起来!
钱有才和那个账房先生也是一惊,猛地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壮汉,正满脸怒容地站着,指着另一个茶客的鼻子破口大骂。
“他娘的!你敢踩老子的脚?!”
像是一场突发的、再普通不过的市井冲突。
账房先生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他不想节外生枝,只想拿了东西快点走。
他的手,再次伸向了那沓法币。
可这一次,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那个刚才还在骂街的壮汉,身形如同猎豹一般,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不是一个人!
茶馆里,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七八个茶客,在同一时间,从四面八方猛地站起!
他们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黑洞洞的驳壳枪!
快!
快到了极致!
账房先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也不想,就要从怀里拔枪!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
不是驳壳枪的声音!
是李云龙!
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楼梯口,手里端着一支刚缴获的王八盒子,枪口还冒着青烟。
那个账房先生的手刚摸到枪柄,手腕上就炸开了一朵血花!
“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枪“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外几个锄奸队的队员已经扑了上去,像饿狼扑羊一样,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用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前后不过十几秒!
钱有才已经彻底吓傻了。
他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看着那个为首的、满脸横肉、杀气腾腾的汉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李团长……”
李云龙吹了吹枪口的硝烟,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那双牛眼里,全是能把人活活烧死的怒火。
“钱有才。”
他咧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老子这出戏,演得还行吧?”
“不……不是的……团长,你听我解释!我是被冤枉的!我……”
钱有才语无伦次地辩解着,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冤枉?”
李云龙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野兽般的狰狞。
他猛地一脚,将钱有才连人带椅子踹翻在地!
“砰!”
他一脚踩在钱有才的胸口上,把那支还带着硝烟温度的王八盒子,狠狠地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你他娘的再跟老子说一句冤枉试试?!”
李云龙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黑风口,老子一团死了三百多个弟兄!杨家村,老子联络站十二口人,死得不明不白!”
“老子的人在前面流血牺牲,你个狗娘养的在背后捅刀子!”
“你吃的每一粒米,穿的每一寸布,都是根据地老百姓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是用老子弟兄们的命换来的!”
“你对得起他们吗?!”
最后一句,李云龙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那双赤红的眼睛里,全是刻骨的仇恨和悲愤。
钱有才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他看着李云龙那张要吃人的脸,闻着枪口上刺鼻的硝烟味,一股黄色的、骚臭的液体,从他的裤裆里流了出来。
他彻底崩溃了,嚎啕大哭起来。
“我错了……团长,我错了……”
“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李云龙“呸”的一声,往他脸上吐了一口浓痰。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他收起枪,对着手下吼道:“把这两个狗东西给老子绑了!带回去!”
“是!”
两个队员冲上来,像拖死狗一样,把瘫软如泥的钱有才和那个日本特务拖走了。
* * *
独立旅,指挥部。
当钱有才被押进来的时候,李逍遥、赵刚、丁伟三人,就站在院子里。
李云龙一脚将钱有才踹得跪倒在地。
“旅长,政委,丁团长!”
“‘鼹鼠’,给你们抓回来了!”
钱有才抬起头,看到李逍遥那张年轻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脸,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李逍遥没有看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叛徒,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许久。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进了钱有才的心里。
“带进去。”
“审。”
李逍遥转过身,朝着审讯室的方向走去,只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我要知道,是谁养的你这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