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挥舞着刺刀,满脸狞笑扑向沈静的那个鬼子兵,动作猛地一僵。
他下意识地回头。
迎接他的,是一道划破夜空的、炙热的弹流!
“哒哒哒哒哒——!”
捷克式轻机枪特有的怒吼,像一柄无情的铁扫帚,瞬间扫过整个手术室的门口!
那个鬼子兵的身体,像是被一头无形的巨兽狠狠撞上,胸前炸开一连串血花,整个人被打得离地而起,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壁上,滑落下来,变成一滩烂泥。
攻守之势,在这一秒,彻底逆转。
还没等残存的鬼子特工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反应过来,四面八方,喊杀声已经如同山崩海啸,席卷而至!
“一团的!给老子冲!”
“杀光这帮狗娘养的畜生!”
“为弟兄们报仇!”
黑夜里,无数条汉子,像一群被点燃了火药桶的疯牛,从医院的后方,从侧翼,从每一个鬼子意想不到的角落,猛地冲了出来!
他们没有战术队形。
他们没有火力试探。
他们甚至没有卧倒隐蔽。
有的,只是眼睛里燃烧的、能焚尽一切的怒火!
有的,只是胸膛里憋着的、不吐不快的杀气!
李云龙一马当先,从还在飞奔的马背上一跃而下,那落地姿势,像一头捕食的黑熊。
他一把从旁边警卫员手里抢过那挺还在发烫的捷克式,连枪架都来不及打开,就那么端在手里,对着鬼子最密集的方向,狠狠地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
枪口喷吐着致命的火舌,子弹壳叮叮当当地跳了一地。
他一边扫射,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杀!”
“给老子狠狠地杀!”
“让这帮狗娘养的杂碎,尝尝被烈火焚烧的滋味!”
“今天,咱们不为胜利,就为他娘的复仇!”
一团的战士们,彻底疯了。
他们看着医院里冲天的火光,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同伴,看着那些手无寸铁的医生护士的尸体,每一个人的理智,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手榴弹!给老子往下扔!”
一个排长扯着嗓子吼道。
上百颗黑乎乎的木柄手榴弹,拖着青烟,像一阵冰雹,铺天盖地地砸进了鬼子特工队刚刚建立的临时防线里。
“轰!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连成了一片,大地都在颤抖。
泥土、碎石、还有残肢断臂,被巨大的气浪掀上了半空。
山本特工队的队员,虽然个个都是精英,是兵王中的兵王。
他们是狼,习惯在黑暗中,用最精准的方式,咬断猎物的喉咙。
可他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是一群被彻底激怒的、不计伤亡、不要命的疯牛!
你的战术动作再标准,能躲得开覆盖过来的手榴弹雨吗?
你的枪法再精准,能快得过四面八方同时捅过来的刺刀吗?
一个鬼子特工刚从掩体后探出头,还没来得及瞄准,就被七八支三八大盖同时锁定。
他瞬间被打成了筛子。
另一个鬼子特工试图用精准的点射压制一团的冲锋,可一个满脸是血的一团战士,抱着一捆集束手榴弹,就那么直愣愣地冲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狰狞的笑容。
“轰!”
同归于尽。
山本特工队,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亮剑”精神。
那是一种完全不讲道理的、用命换命的打法!
高地之上。
山本大木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望远镜里,那如同潮水般涌来、悍不畏死的八路军,看着自己那些训练有素的帝国精英,被这种最原始、最野蛮的冲锋打得节节败退,一股寒气,从他的脊梁骨升起。
他看清了那面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带着弹孔的军旗。
【八路军独立旅一团】。
“李云龙……”
山本大木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他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
他更知道,再不走,今天这支帝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就要被这群疯子,用人海给活活堆死在这里!
“撤退!”
他当机立断,对着通讯器,下达了冰冷的命令。
“交替掩护,向西侧山林突围!快!”
山本特工队的战术素养,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接到命令,他们没有丝毫的慌乱,立刻分成了几个战斗小组,互相掩护,且战且退,火力衔接得天衣无缝,如同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开始有序地脱离战场。
可他们想走,李云龙能答应吗?
“想跑?”
李云龙扔掉打空了弹匣的机枪,拔出腰间的驳壳枪,眼睛红得像要喷出火来。
“门儿都没有!”
“给老子咬住他们!”
“就是用牙咬,也得给老子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一团的战士们,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死死地缠了上去。
你退一步,我进三步!
你打一枪,我还你十颗手榴弹!
一个鬼子特工刚刚转身,还没跑出两步,一柄带着泥土芬芳的工兵铲,就呼啸着飞了过来,狠狠地砍进了他的后颈!
另一个鬼子特工躲在树后,试图进行火力压制,一个一团的老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硬是顶着子弹,怒吼着冲了上去!
“噗嗤!”
刺刀,狠狠地捅进了鬼子的胸膛。
鬼子临死前的一枪,也打穿了老兵的腹部。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死不瞑目。
战斗,已经彻底演变成了最原始、最血腥的白刃战。
山本特工队,这支披着人皮的狼,终于在独立旅这群不要命的疯子面前,露出了他们的獠牙。
他们的格斗技巧,他们的三棱军刺,在近身搏斗中,爆发出惊人的杀伤力。
但一团的战士们,没有一个后退的。
一个人倒下了,另一个人就立刻补上来。
用枪托砸,用石头砍,用牙齿咬!
整片战场,成了一座血肉磨盘。
最终,山本大木还是带着残部,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精湛的战术动作,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毒蛇,摆脱了纠缠,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枪声,渐渐稀疏下来。
最后,彻底归于沉寂。
战斗,结束了。
李云龙站在原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浑身都是硝烟和血腥的味道。
他看着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医院,看着那些被烧成焦炭的病房,看着战士们从废墟里一具具地抬出战友和医护人员的尸体。
刚才那股焚天煮海的狂怒,如同退潮一般,迅速地从他身体里抽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边无际的、冰冷刺骨的悲凉和自责。
一个卫生员跑到他面前,哭着报告。
“团长……兰草……兰草她……”
李云龙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一间还算完整的病房前。
那个只有十七岁、总是扎着两个羊角辫、爱脸红的小护士,就那么静静地趴在一张病床上。
她的后心,插着一柄黑色的三棱军刺。
在她的身下,护着一个重伤员。
那个重伤员,活了下来。
李云龙伸出手,想替她合上那双还带着惊恐和不甘的眼睛。
可他的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
“噗通”一声。
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敢跟阎王爷掰手腕的汉子,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像一头受伤的、苍老的狮子,用那双布满血丝的拳头,狠狠地砸着脚下这片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一下,又一下。
没有声音。
只有两行滚烫的、浑浊的泪水,从他那张饱经风霜的黑脸上,无声地滑落。
“老子……”
“来晚了……”